我交的朋友,不论男女老少,个个都很“性格”,在我的画友中,数琳华兄最奇特。她那凝视星空、超然物外的神态,总让我感到她是一个从天上掉下来的外星人。身为画家,这些年侯兄开辟了一条与众不同的路,她将绘画艺术,用哲学的框架下包装着绘画作品,透过超越常人的日常生活的感知去控寻人性的本源,寻觅人生的意义和诗化后的表现结构。她的绘画就是她心灵的日记。有着她独特的绘画语言个性,语言人性就是“流淌于心灵交汇的话语”。如果没有人的个性就没有绘画艺术的个性。于是富有个性的绘画语言,这种绘画艺术本质的表现手法通过心灵感知与画面碰撞后所产生的“撞击力”,既是琳华绘画艺术的“张力效应”。
只有两种人才认真思考绘画的本质:哲学家和够格的画家,当她在思考绘画本质的时候,她就成了一位进行哲学思考的画家。古近代中国和外国提出的一些重大的有关绘画艺术的哲学问题,基本也就是我们今天要思考的问题。那么,这不是重复了吗?不。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有些基本问题恐怕永远会一再纠缠住我们不放。比如有关数学真理究竟是发明还是发现之争,绘画同大自然的关系;人为什么活着?尽管我们的先辈对人生的意义有过许多精辟的论述,但活在今日的你和我还有他,仍旧要亲自追问“人干吗活着”这个最古老的问题。出于同样的道理,尽管我们的先辈对绘画艺术的本质有过许多富有哲理的论述,但我们仍然要再追问一次。还要亲自追问一次,好像就不是人,坐立不安,不明不白地活着。我们的祖辈和父辈赞叹过落日的壮丽,但决不能代替我们的亲口赞叹。何况每个时代的赞叹都会带着时代精神的内涵和特征。中国传统画伦有所谓绘画乃是心灵的印痕,但又不止于具体可感之客观物象,有所谓“得之象外”的理论。能不汲汲于具体之形物,画出“无物之象”直达本人,特对生命的悟得留于笔端,以心象为物,为景,不惟画家情感的幻象,即天地精神亦自在其中。这是中国传统美术给予画家的一番境界,从这个意义上说,我正是在她的油画近作中,看到了其宕逸多姿的心象风景,以及它的精神力量,或者,它来自对宇宙洪荒的忏悔和梦里家园的依恋,在表现为一种逃逸,对身体发肤的自我逃逸,对外在于我的空间逃逸,对我之为我的精神逃逸。眼前的《特殊空间》《猛烈觉醒》《老庄的信徒》这组油画尺幅虽不十分巨大,但亦有咫尺千里的感觉,我想这与它的形象和意义有关。我看到是物质未到思想先行、思考人又思考大自然的人、人生的想象与期望、魂兮归,魂归正宅、无止境的自我完善、有生的、无生的碎片纠缠,打碎重组形成新的秩序和结构。琳华的绘画,是否就是她的性情和灵魂?其实我们在追究一个人为的痕迹是如何将人的价值显现于一个平面之上,这就形成了对绘画的本质的追问,因为这是人反过来通过精神的益出,在人的存在痕迹中做了一次形式化的变现。而这种形式化的变现呈现了曾经在人的生存中不自觉而无以体会的世界与生活。由此,人的价值和价值的理解被显现在众人的面前,使人成为一个更为完整、自觉的人。
在琳华画中我看到了一种延续与断裂,拼合与撕开的结构, 这组油画在语言形式上也是独特的,我相信这是画家在深思后的语言选择,一切都蜕变为单纯的形式和结构,哲理性和感觉背后的理性思考才会得以凸显出来,已达到绘画语境高度,画面有情怀、有高度、有骨气、有能量、有节奏感、一剑一剑地刺过去,毫不留情, 直逼人心, 到达物象的本质。禀赋绘画艺术新的生命。使得画面更显古淡天然,作品所要传达的那种亘古蛮荒,幽思远怀之感就显得更充富,画面上出现的意象及其结构与传统中国山水画具有某种暗合的关系,颠覆了水墨所特有的合理与完整性。一方面表现为一种语言的自主性,另一方面我也看到画家似乎正力争为她的思考寻找一种更深层的精神家园,在那里,它可游可居。
琳华是通过她的绘画艺术说出普遍世界的忧郁、烦恼和压抑,当然还有孤独和惆怅,以及大自然景观的美和悲壮;诗人和散文作家则是通过文字说出的;自然科学家是通过概念和公式说出自然界的深层和谐结构。的确,我感觉她的绘画艺术有着一个关于生命的主题“毁灭”,毁灭是生命的终点也是起点,天地万物起于毁灭也在毁灭中失去一切,我想,她的创作中,正是用一种残酷的冷峻描绘了其对毁灭的哲思,谁又能说这不是生命的另一种赞美呢?神静八荒,时间流淌,羲皇一画,天地阴阳,古人说:“非穷理者其语能至是。”如果不是对毁灭和生命有着深切的感情,得之以心印,真画也不能至思,画家有的在空间上哀怨,痛楚或者喊叫,有的只是圣哲舫的行吟,的确,只有真切的生命历程能予之以最好的诠释。
我之所以喜欢琳华的画,因为我喜欢在她的生命之火和箭头所指、人无再少年后面有一种超脱的人生哲学同在。她把“独立书斋啸晚风”的傲然不可羁勒的精神,把她一腔纵横不可一世的愤气,统统构成了刚健、写意的线条,造出了一个苍劲、波澜的世界:大风与大水相遭遇,大风掀动大水而生波澜,此乃天地第一等好画。
金荣(艺术评论家)/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