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景画在云南有特别的传统，从八十年代的形式主义，九十年的表现主义，到近期大家热衷的自然主义，不同时代的艺术家用不同的方式来表达对风景的理解。源于自然的象征主义风景绘画，在云南众多艺术家中并不多见。费敏的油画作品，有着明显的象征性。她作品中虽然总是呈现出各种“自然”，但自然中却暗藏着某种隐喻，指向的并非局部的客观，而是更为宏大的世界关系，与人、与精神、与宇宙有关。她的作品比起同时代、同地区的艺术家有着明显的差别。

 

费敏的风景取材于自然山川，她试图在自然物中注入某种超越人格化的内涵，借自然来开显对于圣境和生命体验的认知。如果我们关注《寂静之地》的系列作品，就会发现作品中总有一条平稳的水平线置于画面前端。这条线有时是地面，有时是水面，它异常平稳的控制着画面的气息。在寂静的水平面后方，远山从平面上生起，构成了画面的基本关系——水平与垂直的结构。水平线的象征性是显而易见的，它总是代表着稳定、辽阔、深远等内涵。而山峰的垂直似乎会隐晦一些，但稍加留意也不难发现，在前置水平面的语境下，山峰总是从下往上拔地而起，这种态势所呈现的正是垂直特征，这也使得山峰的象征性更加明确，并产生特定含义。相对于纪念碑和塔的结构，垂直并不仅仅意味着精神上的崇高与神圣，在这里更多显现的是遥远与难以触及。

 

那么由水平与垂直组成的画面结构，到底隐喻了什么呢？费敏或许在暗示着我们生命存在的普遍状态。人的垂直站立代表着生长和健康，水平躺卧代表着休息、疾病和死亡。自然界也是一样，例如一棵树的生长和倒下，也是垂直与水平。这似乎在说明，费敏呈现的自然风景其实是用水平和垂直的画面结构来隐喻生命的基本规律，它象征着生命的普遍现象。这些由水平和垂直隐喻的生命现象，色彩暗淡无光。无论是《寂静之地》系列还是其它作品，灰暗是费敏画面的主要色调。这种饱和度缺失的色彩关系，让画面充满了如梦如幻的错觉。那些具象的自然风景，带有神圣意味的遥远景观，它们是真实存在的吗？或者由水平和垂直结构揭示出来的生命现象真不真实？它们如同幻境般的呈现在这里，我们能看到和所看到的，究竟是些什么。

 

除此之外我们也不难发现，因为地球处在不停旋转之中，生生不息的自然界无时无刻不在进行着的新陈代谢，这些动态的客观存在，为何被处理成毫无生气的寂静图像？难道是费敏对生命动态现象背后所隐藏的真实事物的某些发现，或者是她在生命认知过程中的某种洞见。

 

对于生命变化的认知，如何被经验为图像，并与宏观的宇宙联系在一起，进而一部分表达为对自然的关怀，费敏似乎正在回答这些问题。对图像的观察，人们往往倾向于寻找熟悉和现实的经验。而费敏的图像却在熟悉经验里隐藏着非现实世界的“真实”内涵。这种真实存在于感觉器官之外，看起来显得陌生和异化。正如她画中的山川和动物，不具备常见的，也是被规范为最基本的，生命的动态特征。而是显现出静止的，深邃的，被灰色笼罩着的宁静和淡然。即便是飞翔和奔跑的瞬间，也缺乏最基本的生动感。因为“动”的存在，我们无法把握图像的实在性，正如古典雕塑被称“凝固的瞬间”正是对这种实在性把握的焦虑。所以，费敏在图像中，把动态因素抹除。在去除因动而产生的幻像以后，安静的实相呈现出来，还原了在图像中因动而干扰了的实在。无论是动物还是雪山，都成为生命的隐喻和象征，以此来启发蕴藏在生命和宇宙现象之后的事物。

 

2022年10月28日星期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