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每个人都是被动的。

在时间面前，我们被凝视被挟持被追赶被放逐被虚度被与时俱进……

在空间面前，我们被限制被打开被逼仄被压缩被膨胀被代入方程……

在潮流面前，我们被吸附被席卷被选择被边缘被打捞被顺流逆流……

在他者面前，我们被神化被矮化被绑架被误认被异化被交叉感染……

在自己面前，我们被确认被怀疑被执着被陌生被虚构被颠倒梦想……

在造物主面前，我们被爱。

千年万年亿年的世界都是被动出来的，历史却是人类自己写的。

这就是被自动。

似乎永远正确的一句废话，能做到位的，始终是极少数。

 

【二】

被动是一种必然，主动是一种必须。

被动来到这个世界，再伟大也不过是点缀天地的意义。

主动成为自己，才有资格配得上天地人的“人”。

被自动，是敬畏，是觉知，是蓦然回首的微笑。

 

【三】

当主动成为一种习惯，自动向前，自动向上，自动向内。

自动忘却被动，自动忘却主动，自动成为自己。

 

【四】

因为邱光平，所以邱光平。

不仅邱光平，而且刘虓虓。

 

【五】

这次展览缘起于一次和光平坐茶的即兴，很多作品是微信聊天后的即兴，展览名也是举杯间的即兴。即兴，是一种高级的被自动。

 

【六】

在艺术界，邱光平是个争议人物。

明明暗暗的争议伴随他成名前成名期成名后。

成名前，朋友圈争论他适不适合搞艺术？

成名期，公众争论他是否名大于实？

成名后，艺术圈争论他还有几两后劲？

争议即流量，争议即价值，争议即共情，已经昭示了影响力。

作为见证了邱光平闯入艺术闯荡艺术圈闯出一片天地，在他每一个高潮碰杯的局内人，在他每一个辗转抠背的局外人，我用一句话大概可以回应所有的争议——因为懂得，所以值得。因为不懂得，所以不值得。因为你不懂，所以你觉得他不值得，所以他者觉得你的意见不值得。

这样一绕，又难免给人留下汪帅为兄弟讳的口实。

对业已成名多年的艺术家而言，不断追加的套路吹捧犹如挽歌，我可不愿做“凶手”。

既然很多人都喝过“人人都是艺术家”这副药，我就假定观看邱光平评点邱光平争议邱光平的你多少都是懂点艺术的，但懂邱光平真懂邱光平，就未必了。

 

【七】

即便你熟悉邱光平，依然会时不时被惊诧，被他天马行空的想法惊诧，被他忽如一夜的手稿惊诧，被他百米加速的激情惊诧，被他说干就干的执行力惊诧。

惊诧，是最好的治愈。

佩特说，什么是庸俗？庸俗就是感受力的下降，直至消失。

惊诧，就是给感受力做人工呼吸。

邱光平惊诧我的，是那种很不邱光平的纯粹，是那些冒着热腾腾的江湖气的作品里面包裹的那块红土，纯粹得没有尽头。

 

【八】

邱光平掐着计划生育还不太密集的鼓点于1975年芒种季闯入四川荣县的那片著名的红土地的一个不著名的典型的父母大字不识一箩筐兄姊众多的在鸡飞狗跳担打背抬中勉强能吃个半饱的纯农民家庭，他排行老幺，也难以享受到“百姓爱幺儿”的红利。有一种生命的蓬勃，源于儿时的夹磨。这块沉重而性感的红土地，遍布邱光平的成长秘密。

人们总是津津于艺术家的元宇宙，于是，少年邱光平与艺术之间的摩擦被赋予多种合理的传说，战将梗，娃娃书梗，拜师梗，立志梗，圈内早已如数家珍。这些年我不断获得与邱光平青梅竹马邻居发小小学中学同学起底当年邱光平的机会，各种玩笑的叠加，最让我合不拢嘴的，是直到初中毕业邱光平居然都是一致性评价颇高的红土地学霸，多数艺考生谈之色变的数理化，他样样都能拿得起。说到这，估计很多被邱光平多次“伤害”过的艺术家会会心一笑——怪不得老邱斗地主老厉害。

 

【九】

当邱光平还在被陆游经略过的那片红土地上《望星空》时，1986年大暑，刘虓虓投胎于崇州近郊一个率先奔赴小康的家庭，母亲是中学语文教师，父亲是资深个体户。巧的是，这块曾叫蜀州的土地也是被陆游加持过的。

为何要提陆游，诗酒，匹马，又一村，远游无处不销魂……不用猜，猜不完。

 

 

【十】

关于在学霸路上疯长ing的邱光平为何在高中阶段拐弯，别恋画笔，前面备注了很多合理性答案，但我更愿意相信邱光平自己说的：“90年代初，我就读的中学在老家还算不错，却没见几个考上大学的，这样的学霸令我与绝望形影不离。”

被动，有时能产生巨大的动力。被动选择艺考，主动爱上画画，当被动与主动契合，奇迹便为他留门。

1994年，邱光平考入四川美院。

划重点——那年头，应届生，乡旮旯头的应届生，凭什么能一步登天？

答案在他千疮百孔的回力胶鞋粘满的红土里。

 

【十一】

刘虓虓与邱光平的心有灵犀，被我追溯到1991年。

小邱光平11岁的刘虓虓，几乎和邱光平同时拿起画笔。一场冥冥之中的隔空对话便在如此形而上的诗意中拉开序幕……

一为习远，一为习静。邱光平画画为爱为前途为远方，刘虓虓画画为涤荡初生牛犊的戾气。虓母这种缺啥补啥的教育策略很奏效，以致亲旧说起当年的刘虓虓，似乎从来就没调皮过。他的彪悍仿佛都被母亲藏进名字里。从小到大，可爱得恰到好处，懂事得无懈可击，认真得有板有眼，优秀得留有余地……是的，据说这就是“别人家的孩子”。

刘虓虓就是一个从无争议的美好少年。

 

【十二】

在遇见邱光平之前，刘虓虓还有一场不得不提的艳遇——懵懂未开的年纪已被画板敲打得像泄气皮球的刘虓虓，得以拜在隐居崇州的扫地僧级老画家李白均门下十年，9岁常玉师从赵熙也是十年。

我没见过李白均其人，从相关传说碎片大抵可以复原出资历老年龄老笔墨老的老先生风范，刚脱掉开裆裤不久的刘虓虓，不明觉厉地被李白均引向古老的新世界，书画篆刻兼涉，尤重工笔。勾勒从容，渲染静气，保守，严谨，安静，耐力不知不觉成了刘虓虓心性的故乡。将他这种工笔磨出的童子功，挪移到他近年的油画创作中考察，不难发现刘虓虓作品的底层逻辑——慢工细活的水平更为稳定。

艳遇是光，也可能是阴影。

童子功是底气，也可能是心结。

 

【十三】

直到四川美院油画系毕业，邱光平并无半点为艺术献身的执着。他不断奔赴，不断寻找，将满载红土地蓬勃密码的青春投进90年代前沿的花花世界。体制的高枝，深圳的高薪，央美的高研，都不能让他消停。1999年，他重回黄桷坪，每天打着满满的鸡血，流窜在各系各级各班的风景里，川美的开风气之先可见一斑，严肃的进修完全被自定义。邱光平的交往牛逼症从此生根，不仅同室老蒋，隔壁老王，很多考生时的难兄难弟，亲密至今。

二十世纪的邱光平，就像一锅翻滚的开水，一直可劲儿地翻滚着，没想过泡茶，没试过煲汤，更没担心过开锅。

2000年的邱光平揣着庞茂坤的一封介绍信开启他的蓉漂之旅，工作生计理想长期混为一谈，高中美术教师，设计项目掮客，艺术村发起人，美术高考班老板……他忙得像哪吒的风火轮，抖擞得像十八岁的祥子……在决定考程丛林的研究生之前，他澎湃的荷尔蒙一直在和现实拉锯，和虚无搏斗。

稻粱则以思想接单，交游则以理想接客……

 

【十四】

这一年，14岁的刘虓虓终于实现与邱光平的肉身相遇，成为邱光平的入室弟子，在邱门源源不断的弟子中，刘虓虓独享“年龄最小的大师兄”殊誉。

从此，邱光平的每一次拔剑四顾海阔天空鸡零狗碎，刘虓虓都是在场者。

这意味着，刘虓虓具备在邱光平身上剐油的最充分的主客观条件。

 

【十五】

与李白均的艳遇，刘虓虓被传统种下慧根；与邱光平的艳遇，刘虓虓被艺术洞开天眼。

静下去，嗨起来。艺术葵花最重要的两部宝典，就这样早早地砸在刘虓虓头上，激荡他的艺术肺，撑开他的艺术胃，撕裂他的艺术枕，缝合他的艺术梦。

刘虓虓的不变与变化，被动与主动，节制与乍泄，初始密码都在这两场艳遇中。

 

【十六】

也是这一年，在某一笔我们司空见惯注满猫腻的艺术工程业务里，邱光平的血性出位第一次让我讶异：一个青瓜蛋子对潜规则的不驯，一根光脚韭菜对知识产权的声张，一个文艺浪子对底层互害的呐喊，一个弱势群体对自我尊严的捍卫——真理，被他“恶狠狠”地说出来，令我刮目，此君绝非池中鱼。

 

【十七】

有个颇以艺术天赋自诩后来成了成功商人的兄弟说，“邱光平天生就是个商人，却做成了艺术家。”我从不觉得这句话是对邱光平的揶揄或反讽。在我看来，理论家们反复严肃强调的批判性其实只是当代艺术热噜噜的标签，商业化才是当代艺术冷冰冰的本质。艺术与商业的边界在真正的艺术大拿心中不过是一层一捅即破的纸。因此，具有商人天赋的邱光平在当代艺术的成功便是一种通感，一种必然，只不过这种成功不一定是某些人眼中的成功。

殊不知，最好的那个邱光平，永远是如其所是，而非如你所愿。

 

【十八】

今天，我们习惯称之为当代艺术的艺术，早已自掘象牙塔，其价值正在于不啃老，不纯粹，多中心，无雷池，无孔不入地跨界。

邱光平长得就很跨界，甚至越界。在任何人群里，只要你望过他一眼，无论你喜欢还是不喜欢，他就在那里，张牙舞爪地孤独着，滔滔不绝地贩卖主体性。他的人生他的艺术他的活色生香都被牢牢地焊在了“邱光平那一款”上。按潘光旦的“位育”论，邱光平的成功，不止是艺术的成功商业的成功，也是教育与自我教育的成功。

 

【十九】

2003年在邱光平的个人艺术史上尤其值得一提。学院派出身久历沙场年届28的邱光平，看似皮糙肉厚，气质生猛，在艺术梦面前，其实青涩如初。这年，他使出洪荒之力历尽艰辛福大命大得贵人相助被四川大学艺术学院特招，师从程丛林先生攻读油画硕士。耳濡目染耳提面命耳口相传，不断祛媚，不断归零，重新出发，邱光平这把艺术干柴才真正被点燃。

这三年，堪称邱光平个人艺术史的“青铜时期”。

研究生毕业后，夺胎换骨的邱光平悄然进入自燃境界。

所以我说，小邱出道并不早，但老邱起步价有点高。

 

【二十】

2006年，邱光平驱五匹凌空如来的咧嘴马，征战上海双年展外围展，让当代艺术界听到了他略带稚气的嘶鸣。邱马非马，从此一发不可收……

 

【二十一】

后来的故事，可能很多人比我还能如数家珍：不断和机构签约，不断有藏家加持，不断得评论界大咖青眼，不断得主流媒体抬举，不断个展、参展、巡展、拍卖……直到，邱光平三个字在我们的耳朵里凝固为三个茧疤。

 

【二十二】

邱光平在艺术界搞出动静时，刘虓虓在四川美院念大二。

奔着油画系去的刘虓虓，注定要在版画系熬四年。

四川美院的版画也很牛，可刘虓虓的注意力还没来得及从油画抽身，邱光平的一炮而红倍增了他的彷徨，于是随邱光平北漂成了他大三的主旋律。大四，偏偏又是虓母生病病重病发的节点，刘虓虓在成渝之间且疲且痛地往返，刚昂起的少年头，殇，殇，殇。

于这时期的刘虓虓而言，生活是一首离歌，油画是一首离歌，在交错的时间里与版画相遇，尴尬因子挥之不去，一半是过客，一半是慰藉。

刘虓虓至今欠版画一个深吻。

我称之为刘虓虓的美院殇。

换个角度看，这也是他的优势：不易被版画语言笼罩，不易被版画形式限制，不易被版画符号套路。

与版画有隔，与油画有染。

 

【二十三】

邱光平还没成巨人的时候，刘虓虓就坐在他的肩膀上一边画画，一边思考人生了。如兄如师如父的二十多年的时间沉壁，潜移默化的力量是不以当事人意志为转移的。刘虓虓至今对当年邱光平的一些未熟作品记忆犹新，尤其邱光平画笔下飞一般的自由，被少年的心夸张地存入了经验存储，像一块嵌入式青春痘。这就注定了像刘虓虓研究生毕业创作那种沉静描绘不会持续太久，他袖底的冲动，不经意便摊开一片笔触草地，色彩霓虹……

但，并不像邱光平。

这也是我长期看好刘虓虓的逻辑。

刘虓虓的底线是清晰的，他从不回避老师对自己的影响，可以挪用邱光平的思维方式，可以传染邱光平的生猛气质，却从不以像邱光平为目标，哪怕是近期目标。他更心仪的是和自我经验有深沉共鸣的邱光平那种“飞一般自由”，那种“嗨”，并且尝试以这种感觉表现个体的艺术真实。

 

【二十四】

2010年，刘虓虓如愿以偿考取西南民大油画硕士后，持续遭遇了三次撕裂：

先是他的姿势很撕裂。他那支早已被邱光平带“嗨”了的油画笔，在以笃静深耕见长的研究生导师面前，跪拜无心，抵抗无力。

后是他的底盘很撕裂。最爱他的他最爱的母亲就是他成长的底盘，研二时因肺癌晚期离世，太多来不及，太多刻骨痛，今年刚好是虓母十年祭，生死两茫茫，断肠，断肠。

三是他的路径很撕裂。本以为研究生毕业后，可以像邱光平一样做“飞一般自由”的艺术，事实上，看似与艺术粘得牢的工作却始终朝着爱情婚姻的方向单边放量，美好侵略美好，看上去很美的撕裂，才是真的撕裂。

 

【二十五】

不撕裂，不张力。

刘虓虓的三次撕裂伤，既是他的创伤，也可以成为他的资本，资本运作是一门艺术。

还有两粒重要的青春痘呢，是最好的杠杆。

 

 

【二十六】

邱光平以拟马成名。在他撬开艺术市场的同时，艺术市场也在合围他，长期在市场的温柔乡吃香喝辣，还是邱光平么？

《纵火者》《争渡》《克斯的马车》《四面楚歌》《红尘》《目击现场》《上岸的力量》……你品，你细品，这些马系列作品的名称，已然开始自问自答。

真正的英雄主义，从来不以成功为目的。

 

【二十七】

忧患是必然，救赎是偶然。

2012年从藏区归来，空行姆开始撕咬邱光平的灵魂，然后直喷出不带半点市场属性的《天堂一号》。

为了《天堂一号》的二十米巨制，邱光平将妻舅酒厂在邛崃的闲置车间改造为工作室，驻留数十天，忽然在锅炉房燃烧得将尽未尽的炭火堆里刨到灵感，在画布上反复试验，直至闯开天堂山水的高门。

邱光平的高级之路，从这儿开始提速。

在任何时候任何场合，我都毫无保留地表达对邱光平天堂山水系列的推重。这不止是想象力的暴力出轨，不止是终极关怀的悲剧表达，不止是主体黄昏的当代瓶颈，不止是空色无边的涅槃追问，这是荒诞美学的核爆，是最性感的虚无，最坚硬的柔软，最摇滚的悲悯，最炽热的道德，最传统的颠覆。

某一件具体作品或难免平庸，但邱光平的这个系列，一定配得上我挥汗长啸的这几个最。

 

【二十八】

2009年上海美术馆“四面楚歌”，2010年温州博物馆“昨世今生”，2013年广州美术馆“天堂”，2015年西安美术馆“墟境”，2018年香港卫视（成都）“零•头”，2019年荣宝斋成都“方圆界”，2020年拉斯维加斯“东方骑士”……邱光平基本保持着两年一场个展的节奏，但他创作的内在节奏悄然变化。

2016年前，无论邱光平想什么画什么干什么，他的闯入者气质都是写在脸上长在作品上的。我祝贺他闯入成功，但我更喜欢后来的邱光平，越来越日常的邱光平。

 

【二十九】

邱光平画马也是画自己，天堂山水是普世追问也是自我救赎，近年，越来越日常的冲动，则是在放松自己。不仅以呐喊为有力，不仅以表现为唯一，不仅以批判为深刻。

不是所有的艺术都得靠震撼活着。

日常的泉眼，孤独的细流，遥指诗意的又一村。

邱光平这阶段的作品，高级得更正常。

日常，被自动升级。

 

【三十】

这次“被自动”展，邱光平有三件作品尤其值得关注。

《老腊肉的千里江山》是完全日常化的纸本系列，有人非要理解为作者自喻，我也不反对。这是一个油画家尝试打开毛笔里的千里江山，工具倒灌情绪，信手日常烟火，小酌笔墨乡愁，妙手擒拿高光……邱光平在宣纸上随机出彩的能力堪称惊艳，陌生的画意是时间给他的回礼。

《我是一只羊》是一张大画，站在面前，想不颤抖也难。邱光平断断续续画了五年，没有马，没有炭火山水，依然很邱光平。激情坐庄，理性敲黑板，满构图，大手笔，消解了新闻式的叙事腔调，一种不可承受之重若隐若现。他以从未有过的亲切方式重建自我与世界的连接，温热的悲悯在绘画本身里获得增值。

《盘中参》是最新作品，也可以说是邱光平专门为本次展览创作的主题作品，是绘画是装置也有行为的预设。邱光平自己挺看重这件作品，我也喜欢。但从学术上讲，观念的“发生”很丰满，而意义的“生成”略显牵强。这是我个人的观感，也是期待。既然叫《盘中参》，观者各有所参才是这件作品的妙谛。

 

【三十一】

看上去低调的刘虓虓，一出手就长大了，评上副高有年了，他既是深受学生喜欢的老师，也是粉丝多多的潜力画家。

模范奶爸的心底，永远有一块听用的橡皮擦。

羞赧的学子，懂得害羞才可能高级。

八面威风的虓哥，独当一面的远才是真的远。

 

【三十二】

2017年刘虓虓办了人生第一场个展，我作为策展人，整体印象是中规中矩，不浮躁，不瞎闹，画得踏实，他笔下若隐若现的小沧桑里，勃发着静静的生机。

展览名为《啸处》。

猛兽将搏，弭耳俯伏。

 

【三十三】

弭耳俯伏五年的刘虓虓，将人生的可能性并轨，谨慎启动减法模式，终于横下一条艺术心，试验，消磨，燃烧，都在作品中留下了线索。

他用一批新作回答了三个问题：

画什么？怎么画？为什么画？

教学需要的写生，有缅怀成分的时间风景，仍在延续，但不再是着力点。变色龙成为刘虓虓画风的台柱子，他乐此不彼的描绘变色龙，独爱变色龙。让我们不禁会问：符号千万种，为什么是变色龙？这是作者儿时记忆的反刍么？这变色龙是对作者老师咧嘴马的转换么？可变色龙的精神指向性远远没有马清晰啊？作者选择变色龙意欲筛查观众的接受度？……或许，作者只是偏爱晦涩趣味？为何这种晦涩又被作者鲜明的立场照亮？

为变色龙搭台的两大主力，无论是冷冰冰的都市，还是热闹闹的广告牌，皆以两种截然不同的温度表达着相同的“隔”，变色龙始终和它们是有“隔”的存在。变色龙这个晦涩的符号，指向人性？指向物性？指向回不去的当年？指向被异化的远方？这才是刘虓虓想给我们划的重点。他对观念的执念，已经触及“为什么画”的问题。

当然不会是“为赋新词强说愁”，当然与作者的生存体验息息相关，当然也算得是指向美好的忧患或提问。这些我都认。

我认不清的是，变色龙与画面的“隔”产生的观念张力，却不必然产生视觉张力。有些作品画面本身时不时会有不适感溢出。有些汹涌的笨笨的黑色背景，以反客为主的气势，吞没的不止是我们的视觉……这，便触及“怎么画”的问题了。

作者取消了所有炫技的画法，自然，朴素，直接，在瞄准了高级的可能性的同时，直面不耐看的坑。作品的形，色，质，都不是他的主营，将内容情感直白成画面，这是后浪的孤勇，是作者对绘画本体的自觉把握，不容我置喙。

 

【三十四】

假设我同意刘虓虓的想法，理解刘虓虓的画法，必定给出一个说法：

微笑级反思；微笑级焦虑；微笑级张力。

 

【三十五】

进入后张力时代的邱光平，天才已经不重要，他靠的是整体，传统与现代的整体，观念与手段的整体，艺术与生活的整体，架上与跨界的整体，作品与人的整体——邱光平整体，抒写出一个自洽的艺术家样本，被自动的个性生生不息地续杯。

 

【三十六】

虓虓生日在即，以“被自动”三字作36岁锦囊，若贺若寄。

 

 

2022年7月14日凌晨初稿于退翘关，7月16日午后定稿于宜宾长江大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