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金时的水墨作品，多以抽象意味的形式出现，但他并非是专注于“艺术形式”的研究，他的形式探索只是为了更好地表达主体精神。形式，只是主体精神的载体。抽象意味的形式画面，整体上其实是一个精神的实体。因此，形式整体的和谐，就必须依赖艺术家灵魂中与之对应的震动。

 

  何金时深深知道，艺术的精神价值，是一幅作品的灵魂。而一幅画作的灵魂，又与艺术家的灵魂紧密相连。每当艺术家的灵魂得到充实和增长，其艺术的力量也会增强。对自身灵魂的探索，一直是何金时孜孜以求的目标，这样其水墨作品中的形式才能有所依托，而非空有其表。

 

  何金时认为，艺术家对万事万物的理解，不应再是通过叙述和解读来构建客观世界，而应基于它们的本质。内在的主体精神，正是这个本质的核心。画家必须从真实的切身体验中有感而发，作画的目的并非是时时对形式的驾驭，而是使形式与其内在主体精神相适应，以更好地呈现“世界如我所是”。因此，在他的水墨实验中，艺术是一个自我显现的过程，是艺术家存在本身的直接经验。

 

  尽管艺术的初衷是出于对灵魂的深度触碰，但何金时对作品画面情绪的外泄，是有意识地控制。一方面内在的主体精神表达是感性和表现的，另一方面外在形式的表现则是理性和收敛的，内在是生机的，外在是和谐的，内在是冲突的，外在是有序的，内在是动态的，外在是静态的，内外必须一致却又总在一种无法如愿的紧张状态。就如塞尚寻找一种客观世界（大自然）的稳定秩序那样，何金时是试图在找一种主观世界（个体主体）的稳定秩序，而这正是他实验水墨的形式美学。

 

  何金时用水墨实验的视觉形式语言，是一套以水墨意象和抽象符号来诠释内在生命状态的系统。生命意象，源于中国传统绘画的意象美学。石涛的《一画论》运用《易经》的三个思维层次：简易、变易、不易之易，来揭示意象生成的规律和哲理。简易，就是把万物化为一，如中国太极图，是万物归一后的极致简括的图像，其中蕴藏着生命的秘密。何金时用“点”来完成的水墨作品，也是基于这个理念。点，作为万物归一后的抽象形式，是一个符号，也是一个面，一个空间。他用无数的点构建一幅画面，形成一个无限的宇宙空间。这就是变易，即从简化了的“一”中生发变化，“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老子《道德经》）；不易之易，是指万物都是从无到有，从有到无。何金时就是这样以生命的内在规律来生发塑造万物之象，灵活的水墨材质联系着流动的生命，展现着生命的意象。

 

  何金时的水墨美学还包括传统绘画的空间意识。在他的实验水墨中，点、线、黑、白是基本的空间元素，既有空间的形态，又有艺术家在创作时情绪变化的时间动态，既是空间的，也是时间的，既是静态的，也是动态的。虽是平面上的二度空间，却包含着画家对宇宙的总体理解，这种理解不是用尺来量，而是用“意”去度。水墨的意象不能用比例和尺寸衡量，也不处于有限的时空关系之中。但何金时非常擅长意度一种宇宙感，从而创造出一种超验的意境空间，这种意境空间超越时空，在时空之外，只能称之为意度空间，或也可称为意象空间。

 

文/陈艳(策展人、艺术学博士)

202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