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少峰/湖北美术馆馆长  

 

  虽然不容易为王川的视觉图像表达进行准确的归类或定义，一旦能够对其归类或定义，那它必然是现代主义的。尽管难以定义，恰恰说明了王川的视觉图像表达带有后现代主义的表达症候。

 

  当代社会正经历着3000年未有之大变局，社会政治经济文化结构正在发生着剧烈转型。一方面社会正从传统文明向现代文明转型；另一方面社会亦从农耕文明向现代工业文明转型；而整个社会由乡土社会跑步进入城镇化，它所带来的翻天覆地的变化的确是每一个身置其间的阅读者所始料不及的。但一个不争的事实是，当代社会又是一个前现代、现代、后现代相互交织缠绕的并存状态，社会政治，经济结构秩序，社会文化命题的关注点都在发生着激烈的变化。这导致艺术的关注点已经远远超越了风格样式，语言材料这些习惯问题，但对生存境遇的关注，特别是对当下社会现实的复杂性、多元性、多义性与多极化样貌，亦使王川不得不做出自我清醒的颇具激情的视觉讲述。

 

  的确，理解阅读并洞悉王川背后的视觉精神图谋并非易事。它涉及很多诸如和机器、数据、光栅相关联的术语和专有名词，比如图像采集，矢量图，位移，分辨率。如何进行二维图像的深度营造，如何扩展传统摄影的能力边界，如何通过图像采集设备获取影像。如何让图像生产生成意义，如何在偶然中寻求艺术的必然，如何进行具象与抽象的融合。如何从传统文化的滋养中走出，使传统文化在迈向现代性的过程中，寻求传统文化的创造性转换和创新性发展，进而创造出带有中国特色的，符合中国当下的审美符号。最终，还是通过绘画，回归摄影图像。当然，要理解王川的视觉图像表达还需要有相应的知识储备和信息掌握，同时个人趣味和传统文化素养亦不可少。比如对于《山海经》的阅读，对传统洞窟壁画和画像石的理解，对经典传统图像，特别是卷轴绘画史中的山水、人物、花鸟的欣赏，都有助于阅读者走近王川的视觉图像世界。一旦走近了王川的视觉图像世界，也就走进了王川的心理世界。

 

  王川的视觉图像世界以一种虚拟化、审美化的再造，把传统文化《山海经》及经典图像中的经典环境、典型人物、典型事件……经彩绘，再通过翻拍、数字后期，最终回归摄影图像。传统的文化符号经过王川的数码、数据的激发，生成了一种新符号，这种符号既不是回归传统，但的确又是从传统中的再出发，从传统文化符号再造所激发出新的符号，新的意义。一种虚空、虚幻、超现实、多时空混搭交融的后现代审美化景观，以一种非现实的虚拟的幻境向你袭来，那种自由的幻觉，那种无尽的想象，那种浪漫的抒发，着实把当代社会的审美化外观淋漓尽致地传达出来。王川也印证了这样一个现实，即当代社会由现代向后现代转型时，理性文明也随即转向了审美文明。而王川的再《山海经》的表述，并没有重复以往的《山海经》的讲述，是源于《山海经》的图谱，但又融合了当下社会现实的真实处境，特别是疫情之后，所带来的生活方式，生存观念的转变，特别是生态理念的深入人心，他所创造的新符号新意义把社会现实场景变成了符号。因为王川清醒地认识到，个体在激变的社会发展现实面前的渺小与微弱，他亦能对置身于激变的社会发展现实面前迸发出看似微不足道的呼唤。他虽然改变不了这个现实社会，但他可以改变自身的图像经验。所以王川的视觉图像表达是《山海经》和数码，数码中又有画像石，画像石中又夹杂着青铜器皿，青铜器中亦不乏洞窟壁画，洞窟壁画中可以有帝王将相、仕女、当代城市、商场、街道、霓虹灯……一切的一切都是图像生产，伴随其间的残像的生成，都变成了可视化对象。由此阅读者感知体验到王川二维图像深度营造的图谋，他由二维走向了三维甚至是多维，他由平面走向了立体，亦由架上走向了架下，更由传统的静态表达走向了动态表达。一切都要动起来，一切都要鲜活生动，一切都要可视化，由此阅读者惊讶地发现，遥远的传统从历史深处走出，融入了今天纷繁多元与多样的社会现实中，王川的视觉符号，在绘画中夹杂着摄影，摄影中又离不开绘画。但活跃、冲动与丰富，混搭、多义与多元的视觉图景的确感染着侵袭着每一个走近其图像世界的阅读者的心灵。

 

  其实，充斥王川视觉图像间的是一种来自心灵深处精神的召唤，文化的重建与利用及都市化进程中人的生存状态与精神困惑，实则昭示出的是王川的一种文化关怀和使命担当，充斥其间的多种文化符号的超时空变幻，重构与楔入，带来的是一种对传统的再认识，对历史的再比较，对文化的再批判，其实他走的是一条再传统的视觉表达路径。在他的视觉图像表征的背后，他有意无意间都在构建自我的图像体系。他在继承传统的同时，不仅在对传统进行批判扩充，在表现自我彰显自我的同时，其实又是对当代社会的真诚思考和激情表达。

 

  王川的视觉图像将摄影、绘画、数码生成有机地统摄在一起，以人工智能时代的一种新的艺术方式、艺术表达营构出一种动态的、可视化的变幻的立体表达，既亦真亦幻，又扑朔迷离，恍兮惚兮，在轻松荒诞中就把沉重与压抑消解得无影无踪，令阅读者轻松愉悦甚或又有一种疗愈功效。但重构并置碎片化的历史记忆，时空地域的穿越，传统与当代、历史与现实的碰撞，弥漫其间的不仅仅是对传统文化的一种思绪，实则是对当代文化的一种渴望。

 

  当再全球化的今天，从外表到内核，世界都在发生着审美化转移时，也许“每个人心中都有一部自己的《山海经》。

 

2024年10月23日上午11：40于东湖三官殿1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