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没有画出过灰色，你就还不是一个画家！塞尚面对圣•维克多山如是说。
 

如果你没有思想过灰色，你就还没开始做哲学！斯洛特戴克在疫情时代如是说。

 

但灰色，并不存在，这世上并没有灰色。灰色，在明暗之前，处黑白之间，晦涩又迷惑，不祥但中立，遮蔽中内含激烈，绝境中有着余地。灰色，总是有待于一个艺术家自己去发现，在我们这个媒介技术加强的高清与透明时代，哪里还有灰色？哪里还需要灰色，除非你进入你自己的内心。灰色，乃是心色，是虚色，是抵御虚无的余色。

 

当中国画家来画灰色，既有着优势，那由黑白眼珠遗传的色调，伟大的水墨传统已经展开了留白与墨痕的对比，但也有着疑惑，因为阴阳两极思维已经被西方的多彩光感所冲击，红色与白色，黑色或亮色，主宰了时代精神的症候。似乎还仅仅剩下少许灰色，作为隐秘的地平线，引导着心灵的余光。灰色，来自于心灵对感知的深度挖掘，如同暗哑镜子蒙上一层灰色，沉默就进入更深的静默，但表面的痕迹却闪烁着余心的喃喃低语。

 

为什么灰色重要？谁还尚未思考过灰色？在艺术中，在极简主义抽象与概念式单色画之后，灰色的剩余灼灼闪耀？银盐腐蚀的不灭斑痕？是“单极”极端思维之后的剩余重复。灰色，是色彩之剩余，是各种颜色暗淡减弱之后但不可消除的余光；也是剩余之色调，反而要把万物的剩余状态以极其饱满的色调重新表达出来。灰色的感知，需要多次的反转，从寂灭到苏醒，从在场到深渊，灰色才可能从光彩的缝隙中涌现出来，既要使之获得对比的强度与韵律的节奏，还要以余灰之心拥抱世界的丰富性，但同时依然保持虚淡的超然。

 

本次展览的四位艺术家让灰色获得了心灵感知的深度。

 

梁铨的水墨拼贴在参差不齐的色条中回响着对位的美妙韵律，平淡美学的超然灰色，引导无序的世界走向余心的平正，回荡着虚淡之回声。

 

严善錞的绘画营造出江南朦胧的诗意气氛，让斑驳的灰白色与铜版画的蓝绿色，涌动着春色的无限生机，文化母题与历史记忆获得了隽永的余味。

 

冯良鸿的油性绘画让灰色渗透在无数划痕中，铭刻了不可磨灭的剩余时间，并以明亮厚重的色块与流溢低沉的线痕二者的强烈对比，让剩余的愁绪转变为盈余的欢愉。

 

于羊的水墨色条叠加，让墨分五色获得了抽象的切分节奏，但灰色的基调吸纳暖色也肯定破碎，但整体气韵的皱褶一直在绵绵展开。

 

四位艺术家的四重奏，让中国虚色美学的灰色，成为一曲永远难忘的颂歌。 

 

夏可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