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现代艺术是要干什么?
艺术这东西,在如今离普通大众的距离似乎是太远了,就像鄙人,从来也没正经地去看过一次所谓的艺术展览,这其中尤其是现代艺术,对于普通大众,更是显得莫名其妙,如果说古典艺术,它还能让人欣赏到艺术家某些精湛的技法或者优美的意境的话,那么现代艺术那些怪异而抽象的线条和色彩,或者犹如孩童涂鸦一样的作品,几乎总是会让普通大众产生这样的疑惑:这些艺术家到底是想表达些什么?
普通大众“看不懂”现代艺术,就如他们“看不懂”诗歌一样,那么什么叫懂?传统的艺术,它至少包含三种功能:记录现实或者历史、传递价值、表达审美观,这三种功能分别指向艺术的真、善与美。就拿《自由引导人民》这幅绘画为例,它记录了法国“七月革命”这样一个历史事件,表达了艺术家对于自由的向往,在画家精湛的技法之下,那个高擎旗帜的妇女栩栩如生,完美地体现了绘画的主题,当欣赏绘画的人在这三个标准之下,领会了画家的意图,他们就称:我“看懂”了这幅绘画。所以,现代艺术或者诗歌让人“看不懂”,这就是说:受众无法从真、善和美这三个标准对艺术的价值做出判定,它们至少在表面上不符合传统艺术的价值标准。
所以在这里,十分有必要先来考察一下传统艺术的这三个标准究竟是怎么回事?艺术的真是对艺术本身的内容的一种规定,这种真通常有某些标准,比如所谓的现实主义:艺术要反映现实,比如艺术源于现实又高于现实这样一些让人不知所云的东西。艺术的美,则是对艺术本身形式的一种规定,比如各种技法,某种人们通常认为是美的意境等等。而艺术的善,则往往是艺术家所身处的现实中某些主流价值,或者经过现实的筛选而被欣赏艺术的人所普遍接受的某种价值观念。
那么这些艺术价值评判的标准它究竟体现的是什么?它其实就是社会中握有话语权力的人,对大众关于价值判定的标准的一种规范,那么说到这里,现代艺术它到底是想要干什么?答案也就呼之欲出了,它是对于艺术背后的权威和这种权力的一种反叛,通过这种反叛而获取艺术的独立与其本身的自由。
人身处于社会之中,人塑造着社会,同时更重要的是:人也是社会的产物,社会同样塑造着生存于其中的人,而社会用来塑造人的工具,就是这个社会的意识形态。传统的艺术就是承载社会的意识形态功能的主要工具之一,而意识形态的隐形功能正是通过艺术本身看似“客观的”价值评判的标准来达到的,因为客观的东西是无需反思和批判的,它和人的主观无关,这样这种意识也就在人的意识之中隐去了它的形态,当人通过这种艺术所灌输给他的意识形态去做出价值判断的时候,意识形态也就通过艺术完成了它塑造人的功能,而制造这种意识形态的人,也达到了创造这种意识形态的目的,即控制人的价值判定的标准。
二 艺术家与艺术受众
当一个人用“懂”与“不懂”去欣赏现代艺术的时候,其实他就已经完全背离了现代艺术的目的,这样的人是不可能会“懂”艺术的,所以现代艺术对于人的要求,其实是非常之高的,它首先要求的是人要把自身从限制自身一切的“成见”之中解脱出来,只有一个自由和独立的人,才有可能真正去“懂”现代艺术,人们在艺术中,不是对某种事先已经被规定的“经典”标准的背书,而是通过自身对艺术价值的标准的建立,通过这种信心的建立来确立自我的存在,这几乎是对一个哲学家的要求。艺术不再是一种高高在上的,对受众的一种说教,艺术和艺术的受众之间要建立的是一种平等和相互阐释的关系,如果艺术的受众事先把自己置于一种低于艺术本身的位置,他就不可能理解现代艺术的价值。
那么说明了这点,就可以同时对哪些艺术真正具有现代艺术的价值,哪些人才够得上是真正的现代艺术家做出一些判定。经典艺术之所以是经典的,是因为它契合了某种关于艺术价值的标准即真、善与美,这种标准的背后往往是这个社会的主流话语或者意识形态,而传统艺术的目的就是成为这样的经典,所以现代艺术是通过否定艺术自身来达成它的意图的,艺术通过否定自身来完成对权力的剥离,艺术通过自我否定与自我牺牲向艺术的受众传达这样一种精神,没有什么能够置于人的自由、独立与尊严之上而高高在上地对人进行限制,这是现代艺术所要向人们传递的精神。
任何一种价值它都是主观的东西,也就是说,对某种自身惯常用来判定艺术价值的标准的反叛,它首先是一种对自身特殊的个人趣味或者“个性”的反叛,这种自我否定首先是一种谦卑,同时带着强烈的痛苦感与虚无感。所以艺术家的个性,并不是把自己的个性凌驾于他人的个性之上,而是对个性和趣味本身的否定,如果一个现代艺术家把个性或者趣味当作是自身艺术的标榜和目的,那么这样的现代艺术家是个伪艺术家,它甚至比经典艺术更恶劣,因为经典艺术它至少还体现了某种普遍的价值观念,而我们看到最多的就是这类肤浅和可笑的人。
每个人都会本能地沉迷于自身的个性或者趣味,当把这种个性和趣味加诸于他人的身上,他就完成了使自己的个性和趣味得到最大满足的目的,而现代艺术正是通过展示这种个性和趣味的荒诞,来构成对人的一种冒犯,通过这种冒犯完成对人的自由的捍卫。也恰恰是这种冒犯,使艺术家自身显得“个性”怪异,而真正的现代艺术家的怪异不在于他“个性”的怪异,而在于他否定了“个性”和趣味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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