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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片土地 这个画家——黔籍画家徐恒

时间:2022年10月26日 作者:姜澄清 来源:
       
       徐恒是成色十足的黔中土著:1964年生,1990年毕业于贵州大学艺术学院,并留校任教,2002年,考入中央美术学院博士课程高级研修班,师从张立辰教授。其时,恰值我执教于该班,他方遇同里,彼此都甚感亲切。学成返黔后,徐恒受聘为艺术学院美术系主任,与我遂成同里同校。
 
       返黔之初,他仍眷恋北京,毕竟,首都提供的机会要大得多。我劝他,太热闹的地方也有负面影响,画山水,还是以亲山水、友山水为好。当然,我有未尽之意,愚意,年轻人,过早风光,出则“奔驰”、宿则“五星”,易染习气。而居山野、傍溪流、屏闹市、守幽斋,虽亦有所失,然或可收“宁静致远”之功。自古俊才,多出于山野,在今日,山野尤足以助人收心敛性、澡雪精神。
      当代山水家之缺失,恰在疏山水、远学问。举目所见,尽皆豪宅华厦,视觉经验所积累的,都是与自然异样的人文创为,而新一代人鲜有读经诵典者。读书对山水家而言不只是一般意义上的求知,既为中国画,既为文人画,则此种画乃出于中国文人之手者。中国文人看山水的独特视角及理念,对于中国画之如此而非彼,是先验地规定了的,简言之,如何看待世界决定了如何表现世界。纸面上的山水,是画家所认为的山水。古之文人是以文化眼光看山水,而非以物理眼光看山水。
 
       徐恒生于山峦叠嶂、湖环溪绕的贵州,而贵州山水,因乏名流吟、绘,颇近乎深闺佳丽,虽倾城倾国,却知之者鲜少。这是一块有待山水家来开发的处女地。离开这块举目所见皆可入画的胜地,对于一个山水家而言,岂非抛舍“师法造化”的禅堂?
 
       自2003年以后,徐恒的“山水”,几乎完全取材于侗乡苗寨,他成功地用古、今名家的技艺来巧构黔山黔水。作于03年的《日出林初动》,“满构满黑”,有颇浓的“李(可染)家山水”意绪,年后,“满”、“黑”风韵日减,转而着力于清空,渐有宋、元之致。近年来,追求苍简、随意,又呈渐江及宾虹老人的风味。六年之中,数易其风,这是一个探索的过程,而重要的是,这一过程是循经典以趋的。
 
       对绘画而言,构图之所以重要是因为它是整体呈现,画家的美学理念经全图而和盘托出。观者的第一印象,也是整体的面目。写文章无定法,绘画的构图,也无定法,“半边”、“一角”也罢,“满”也罢,“简”也罢,都只是对“位置”的“营造”而已,其成功与否,全视画家的“道行”——他的学养、美学趣味及笔墨技巧。对于文人画而言,因不受物理的限制,“位置”的“经营”更具主观性,这对于画家是既方便又困难的——不受物理限制便可以随意为之,而俗手则仅能涂抹。
 
      徐恒在“经营位置”上,近十年来,做过种种努力,“平远”、“高远”、“深远”也好,“满”、“简”也好,“半边”、“一角”也好,他都一一践履前贤法式。而其总体趋势则是求简。更难能可贵的是,他逐渐从纸面上学习经典法则趋向于从自然本身去探索造化安顿众有的“道趣”。具体地说,他更留意贵州观景的区域性天然构成。贵州风光,既非富春江,亦非黄山,它没有那么浓重的文人气息,也没有那么浓重的“禅气”。贵州的山,博大奇诡,很“霸气”,而隐于山间的侗村苗寨,只有民族气息,而少书楼禅堂的“仙家”气象。贵州的水,动者有飞流直泻的黄果树瀑布,静者有千顷如镜的红枫湖。前者惊心动魄,后者情意绵远。沉于高楼深院中的山水家,只知从前人故纸中去获得些许气息,而不知古之名家大师的第一功夫只是“师法造化”。
 
       徐恒“师法造化”的功夫还不够大,此诚为“当代的困扰”,如工作、教学的繁重等等,但留意到了当以造化为师,毕竟是一种觉悟。前代名家,远而至于黄公望、马远、石涛、渐江,近而至于黄宾虹,无人不是醉于山间、痴于水畔者。山水画家而无山水情、山水画家而无山水观,虽写山水,“盲”涂而已。昧于山水而画山水,非“盲”而何?
 
     我客黔至今凡五十有四年矣,而我的“自然观”却始成于“文革”中,那时我在“棚”(“牛棚”)中,处境艰危,每见人,都怵然为惧,故每每独避于校园中的池畔树下,一时竟猛赏花木池鱼,不因我为“贱囚”而鄙待之,花如常地开而复凋,鱼如常地悠游。自是,由亲花木池鱼而延及山山水水。这当然是在特殊情况下的“顿悟”,然因此一悟,才成就了个人的“自然观”,这不是从书本上学来的,而从生活中悟出来的。时下,不少山水家到山水间,是以旅游心态趋赴之的,他们是去“体验生活”,是去“搜集素材”,故身在山水间心在山水外——很“隔”。古之山水家,多系通博之士,故临山近水,必能诵吟山水诗词,这些诗词更能激起他们的创作灵感,古之山水名作,不少是写李、杜、王(维)诗意的。内修养的充沛,使心灵成为一潭活水,不仅足以朗照万类,虽一石投入,亦可激起涟漪层层。徐恒今年四十四岁,他所取得成绩是可喜的,然未来的道路还长,唯胸怀大志者才不会迷于当下,“四十不惑”,自强不息,至晚岁才可望“从心所欲不逾矩”。
 
      古典名作的主题意义,在当代获得了新的拓展——在机械挤迫人类的今天、在环境恶化的今日,我们面对黄公望、马远、董其昌以及清初名家的“山水”,那山山水水,便成了今日人类所乐往的净界。充满火药味的作品是应非常之需的非常之作,而恬和安谧的主题价值才是永恒的。
 
    徐恒用笔“重”,“重”则“笨”,从操作说,此即由“生”至“熟”,由“熟”返“生”的辩证过程,这是中国绘画独特的技术论。技巧娴熟,用笔沉着,则可免于浮滑。凡山林丛木,虽叠笔如麻,而笔笔沉着,借助线态及墨色的浓淡,空间关系井然有序,天然的山峦,由数不尽的林木粧构而成,而自然生态,总是有序的,这是天工的妙作。我总是希望当代有区域性的画家,倾毕生之力以写一方之景。
 
      中国画的笔、墨不仅仅是一种造型手段,它本身就具有审美价值,这就是说,笔、墨有双重功能,即用以去描山绘水,以显山姿水态,同时,它本身也必须有趣味。如果在作“山水”时。心中只有山、水,而忘却笔墨,这便非佳作。徐恒对笔、墨是重视的。缘于生态环境的特殊,贵州的山,“骨”多于“肉”,土层薄,山体便露“筋”露“骨”,而林木大多生长于石缝中,故形状奇古,凡此种种,徐恒多予留意,用笔力求“拙”、“沉”,用墨力追苍茫,以此避免媚艳,而去造古奇之韵致。此种“古奇”不是故意作态,大自然本就自自然然,一旦流于作态,便尽失天趣。
 
       徐恒的画款,尚欠考究。如宋人画,只铃印,自然是一法,若大幅,只有一线横天,或单行居中,难免突兀。再者,款文不够随意,偶有“套话”,未能以文润画。石涛、黄宾虹皆喜署款,字、文皆随意,且都系自家话。这诚然缘于前贤深厚的修养。学古贤大师之画,而不学他们的款文,终属一憾。
 
      我于绘画,本属业余之嗜,票友登台,未必入谱,而云此云彼,皆为一己孔见。在我看来,徐恒的画是可评当评的,因之,我欣然于此炎暑中挥汗草成是稿。
 
二00八年七月
于黔中花溪 
 
姜澄清(1935-2018.12.4),云南昭通人,是当代著名书画艺术理论家、学者,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贵州省书法家协会名誉主席,中央文史馆书画理论委员会委员。2018年12月4日下午在贵阳逝世,享年84岁。
 
 
 
 
 
责任编辑:杨晓艳去阿特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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