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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可君:杨佴旻的水墨神色——斑斓呼吸的天机

时间:2023年05月18日 作者: 来源:雅昌新闻

 

现代性绘画自从塞尚与修拉以来,就是以色彩本身纯粹地建构整个画面,以色彩来造型,乃至于以科学化的点彩形成了某种数码化的图像,中国画色彩的现代性建构似乎一直并不明确,从传统五行色、黑白素色与丹青设色走出来之后,接纳现代性绘画的多彩观,但如何建构当代的中国色彩哲学,还一直是一个挑战,有待于优秀的艺术家给出自己的回应。

 
杨佴旻的绘画探索,一直是要在纸本上呈现出油画与水彩的色感,但又有着中国纸本水墨的鲜活呼吸感,让色彩成为绘画的主宰,焕发出从未有过的生机与神秘,与技术数码的复制彻底区分,杨佴旻最近几年的色彩创作,代表着中国画颜色理论的原创性,乃至于奠基式的贡献,他一直尝试保留水墨性的色彩感知,又不同于传统的各种色彩观,也不同于西方抽象化、单色化与概念化的色彩观,而是把色彩的丰富性还原到水性材质的渗透性与自然性之中,保持色彩与万物之间内在元素化的感通性,比如水性与火性等元素性的感知,接纳光影变化,又在对于具体事物的造型中保持了色彩的灵动与呼吸。这是一次古今中西的重新调整与再次整合,是现代性中国色彩体系的根源性工作。
 
尽管法国印象派借鉴了东方的平面感与书写性,但对于颜色的呼吸感,哪怕莫奈也并没有彻底呈现,只是在总体的气氛与朦胧感上有所自觉,但要让笔墨、构图与色彩,让绘画的各个要素,都处于色彩的沉浸与呼吸的韵律之中,这是绘画的现代性还有待于重启的开端工作。当我们看到杨佴旻近年《巴黎圣母院》系列,一方面当然让我们想到莫奈所画的《鲁昂大教堂》系列,从清晰到模糊的变化,立体的造型依然明确;但另一方面,显然杨佴旻的纸本,更为含蓄,内在,朦胧与单纯,也并不缺乏造型的细节,充分发挥了水彩的浸润感,把色彩的水性与罩染的层次,表现得更为美妙。绘画不再是在可见与不可见之间游戏,而是进入色彩自身的微妙变化,以中国画的干湿浓淡,在平面上画出感知的深度,也不同于塞尚的前后造型的色彩深度。
 
 
杨佴旻 巴黎圣母院Ⅰ 纸本设色 97x180cm 2020年
 
 
奥斯卡-克劳德·莫奈(Oscar-Claude Monet) 鲁昂大教堂 正门入口
 
 
杨佴旻自觉地重写西方色彩、再构东西,绝非复古,而是重写艺术史的勇气,是为了重启现代性的中国叙事,让绘画重新回到现代色彩的开端,比如19世纪末期与20世纪初期英国水彩式的丰富性,而不走向后来工业颜料试管的色彩简化,重新回到矿物质粉在调色板上的重新组合,让颜色的丰富性超过油画的粗暴强力,而具有更为柔和的吸纳性,这也是为什么油画后来不得不走向概念化的单色以加强意志力,但却丧失了自然的丰富性!
 
中国画家一直选择纸本与中国画颜料所体现的坚定执着,让颜料与色彩恢复了丧失已久的丰富性,同时又接纳了油画色彩的丰富性与张力。杨佴旻一直在探索水性与颜料在宣纸上相遇时的那种微妙变化,那种来自于自然神秘的生化活力,既要保持偶发性,又要有着塑造性,同时还一直有着一种神秘的生化力。即绘画并非仅仅是造型与色彩,而是色彩在水性与纸上相遇时,所带来的微妙变化,这个变化来自于艺术家旷日持久的工作,既要熟悉不同色彩的关系,也要在材质相遇时进入那种浑化与晕染变化的微妙,每一笔都不同,每一笔都相互契合,而进入色彩与自然元素在环境中瞬间变化,又内在契合的“天机”状态,让自然闪烁的天机得以聚集在笔下。
 
如此的绘画,需要持久专心的琢磨与绘画本体语言的探索,既非传统文人画之余事或闲情兴致所致,也不是现代油画之系列画的重复可以比拟,而是要面对具体事物与自然景色时,每一次都深入到环境光影闪烁的微妙时刻,即绘画在描绘对象的细节与明暗变化时,同时还必须赋予色彩的组合以“个体化的原则”,杨佴旻如何发现自己色彩的个体化原则?这是一个具有哲学深度的问题,这就是被称作色彩的“豹变”时刻,色彩获得了自然所给予的醒目而耀眼的闪烁。
 
当我们回到杨佴旻的《巴黎圣母院》系列,作品还具有当代的反思性,因为圣母院着火了(画家以《圣母院·涅槃》为名),画面由红色的火焰所点燃并撕裂,不是建筑物这个对象,而是画面本身似乎也即将被焚毁,这是生命触感的切身表达,让我们直接就触感到历史遗迹的废墟感,感到灾难的无情,让绘画不仅仅具有美感,而且具有历史的深度与灾变的反思,这体现出艺术家的勇气,绘画本身也需要涅槃,需要重新开始。
 
 
 
杨佴旻 巴黎圣母院·涅槃 136×68cm 纸本设色 2022
 
 
 
这个自身涅槃的过程,在杨佴旻这里,就是一种色彩本身的“豹变”,带有动物纹理的色彩肌理感与绚烂感,这个“君子豹变”的纯粹感知,所谓“君子豹变,其文蔚也”乃是出自《周易》的“革卦”之象辞,就是要求艺术家也必须自我革命,重新开端,而一旦在色彩的哲学与艺术上更为自觉地推进,就让艺术家回到了一种更为本源的感知。
 
在人类学的原初感知的现象学还原中,人性与世界的关系,不是概念与文字,而是“图像”,比如自然物直接给与的图像显现,但一旦图像处于运动中,图像就显现为“纹理”,动物在饥饿捕食的奔跑中,身体的皮肤获得了与周围空气振颤的互动交流,而体现出生命的活力,最为迷人与惊恐。这也是为什么人类的原始绘画与器物,以“纹理”为主导,比如中国陶器与玉器上无所不在的“神纹”,带有某种简化的神秘变形的图纹,因为这是原始的先民捕获动物在奔跑中的那种晃动着的生命力形态,是动物在巨大喘息中的身体皮肤纹理的搏动,动物躯体的皮肤纹理来自于此生命气息的巨大动力,要撞开整个周围空气的力量,而直立行走的人性却丧失了这个质感,重获此自然的生机活力,而赋予绘画的色彩,这就是重获了天机。
 
现代中国的绘画色彩一直无法表达出色彩的灵魂,问题在哪里呢?这是无法传达出色彩的神韵,如果传统绘画从线条出发,以神写形,神形兼备,而进入现代性,中国绘画或者以西方固有色为主导,却无法重获其背后的神光,或者吸纳油画现代性的三原色与单色,但仅仅是颜色的感知丰富性,而一直无法传达颜色背后的哲学观念,杨佴旻敏感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他以自己的虔诚与探索,纯粹以色彩来造型,做到了“以神造色”,让色彩焕发出“神色”,这就是杨佴旻绘画上独特的天机之色。
 
此神色,体现为豹变的“文蔚”,如何得到灿烂华美的彻底表现呢?这就要求艺术的感知必须回到生命的原初直觉,绘画就进入到周围空气和光线的元素化感知中,倾听事物的内在喘息,倾听事物在光线中的微妙颤动,倾听世界深处的细微振动与静默的安宁,体现了杨佴旻对于生命原初感知的彻底还原,这也是艺术家孤独持久的沉浸在色彩中,所获得的神秘感知。这就表现为他绘画的颜色,总是处于一种斑斓的呼吸气氛之中,每一片色彩都在呼吸,带有一种斑驳的纹理感——形成光彩夺目又幽微细腻的“斑纹”,但又不是装饰性的,而是色彩的微妙变化,每一片色彩都在闪烁,富有情韵地跳跃。
 
当一切都还原为一种纹理的闪烁,绘画就获得了自己的基本要素与生长的“原子”,这就是绘画上那些闪烁着的色斑或光斑,画家让光线与事物都被还原为一块块的色斑,这些色斑在整体的节奏中展开,形成一种“灿烂的纹理”或“斑纹”,因为色彩的细微变化,整个画面似乎都在闪烁,在微妙的振颤,前景的清晰与背景的模糊,让整个画面充满了一种梦幻的美妙气息。
 
在这个意义上,杨佴旻的绘画把塞尚晚期地毯式闪烁的色彩与修拉科学化的点彩,以一个东方人的诗意天机,完好地结合起来。塞尚晚期一直试图结合油画的色彩强度与水彩的鲜活闪烁,在画面上形成一种色彩的空气透明的闪烁节奏,同时又要有着造型的准确,但显然并没有彻底完成;而修拉的点彩又过于科学化与静态化,需要进入光线的颤动与生命情感的表达。而杨佴旻的绘画有着对于每一个对象的细节描绘,但总体上又以自己独有的“斑纹”及其色彩的变化,来塑造对象与背景的气氛,形成一种“纹气”,不是传统文人画的那种程式化的文气,而是具有生命力与生长性的斑纹的艺术气息。
 
如此彻底的本源感知,是需要很多年的自觉转化,这就是他画了很多年的《生系列》,对植物的描绘,既要传达造型的细节纹理,但又要描绘植物如同蝴蝶翅膀一样在光线中闪烁的美妙变幻,因此这是对于植物与光线,在老子所言的“恍兮惚兮”与“惚兮恍兮”的变幻中,对于瞬间色光变幻的捕获,这需要艺术家有着灵魂出窍的感知,但又有着造型的持久训练。
 
责任编辑:杨晓艳去阿特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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