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画的每一刻，对于艺术家孔毅而言，是线的翻转、旋进「précession」的进程，在色彩的差异性的反复叠加中，线的律动，生成为从来不会失格、不会固化的“间奏曲”「intermezzo」，不知从何处起，不求往何处去。
 

  恰恰是用独一无二的色泽的音调，孔毅的绘画在流动生成的线的“造物文法”中，注入了在时间的流程中周而复始地体验、治愈、重启生命的所有奥秘。
 

  在孔毅的笔下，于是日渐生成了艺术生命的时间花园，在里面，舒展着无限分岔的线条的小径，不断交织着回忆-感知、潜在-现实之间的循环与旋进。
 

  像她所喜欢的美国抽象表现主义艺术家琼·米歇尔「Joan Mitchell」一样，孔毅在自然生成的线条的旋进中，融入一切皆为感觉的表达，将生的欢乐与哀愁、喜悦与忧伤，交织在线条承载的色彩的密度之中。而相比之下，在孔毅的抽象线条的书写网络中，无论是繁还是简，更浸润着一种东方女性的温婉与柔韧，散发着如染布的纹理一般淡雅又浓郁的色调，也像她的陶艺一样，在极简中通向丰厚，在朴拙中蕴含繁盛，在有意无意的吊诡之间，书写着艺术家孔毅对于生活世界、生命本身的无限的爱。
 

  孔毅仿佛一直生活在另一种时间的维度里，在周而复始的时间循环里，她听见，植物们在吟唱，光线在变幻，像阿根廷作家博尔赫斯「Jorge Luis Borges」讲的，用创造，不断回复到“永恒的回归”的过程中。
 

  孔毅在自然旋进的线条的花园中，注入了一种特别的、浓郁的芳香，也让人听见如印度诗人泰戈尔「Tagore」写下的诗句一般吊诡的循环：“龙涎香欲隐逝于香气, 香气欲与龙涎香共存”，而她仅仅让香气的乐句，在线条的旋律中，淡淡而迂回地，循环流转而不求刻意，在接纳中承受生命的磨砺，让色彩的叠像化为背景，让线条不断回旋。
 

  如法国现象学家梅洛-庞蒂「Merleau-Ponty」所写，用一种“逆行的运动”，在时间性中交织出一种“特殊的深度”，在这传递内在生命的深度的密密匝匝的线条运动中，艺术家在创造的每一刻，将所有过去与当下触动她具身的、全息感知的那一段段微渺的永恒交汇、编织，以丝丝缕缕的线条，无言地诉说，动人心弦。
 

  归根结底，孔毅的艺术作品是视觉与触觉、听觉形成“通感”「correspondance」的场域，在线条蜿蜒曲折而又无限敞开的褶皱「plis」之中，契通于生命的感发，始终开显着在感觉的线条中绵延、变幻的生命真实，在每一刻触及自身的界限、却永远执拗地向着下一刻的可能性游弋、旋进，在叠加的触感的间隙之中，不断生成生命自然的间奏曲。

 

姜丹丹

上海交通大学人文学院美学博导、《轻与重》文丛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