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用“历史性困厄”来描述中国当代艺术的现状，一定会招致许多艺术家、批评家的反对。在他们看来，虽然中国当代艺术的现状及国际地位不尽如人意，但中国仍是当代艺术最为活跃的区域之一。这种说法固然没错，然而，即便如此，也无法掩盖这样的事实，那就是：在资本、犬儒主义、新殖民主义的合谋下，中国当代艺术早已陷入整体性的精神迷失——决定其方位的，不再是艺术家内在的精神逻辑与理想，而是市场欲望与世俗利益。

 

  “中国表现”正诞生于这一困境的暮色中，其意涵诚如首展序言中所说:“‘中国表现’的祭出，准确地表述出参展艺术家重构当代艺术话语体系，重塑当代艺术价值观的愿望。在这个词语中，‘中国’是基石，是出发点，是表现性话语的源头活水。时至今日，中国经验、中国态度、中国立场已不仅仅是方法与策略，更是目的与信念。从这个意义上讲,‘中国表现’就是朝向本土、时代与历史的精神还乡。”

 

  中国文化传统拥有着丰富的表现性资源，所以，艺术家、批评家们往往会给”中国表现”寻觅一个古老的源头。在“中国表现 2023展”上，许江甚至将“ 中国表现”的精神渊薮上推至《楚辞》与《离骚》，同时将李白的狂歌，苏东坡的豪情，怀素、张旭的桀骜作为“中国表现”的文化底气。及至近现代，林风眠、刘海粟等人首开中国表现艺术之先河。林风眠晚年的戏曲人物，亦鬼亦人，类似于鲁迅笔下的“女吊”，读之令人惊心动魄；而在刘海粟的泼彩中，则弥散着宋元文人画的精魂，被傅雷赞叹为“ 国魂”与个性的觉醒。

 

  倘若从体系性建构的角度看，“中国表现”的直接源头应为新潮美术的“生命流”绘画。在那个年代，被个体生命欲望燃烧的线条，洋溢着内在情感的色彩，以及潜意识心理因素的纵欲式表现，一起构成了生命与个性解放的标志。

 

  从“ 生命流”绘画到“中国表现”的确立，本质上就是个体生命价值与内在世界不断被建构的历程。推动这一历史进程的，是混融在一起的各种力量：首先是在“大写的人”的层面上肯定了个体生命的意义及存在的合法性；其次，存在主义哲学、弗洛伊德的潜意识理论、大乘佛教的虚无观念与道家的自然观，交混生成了中国表现艺术的哲学基础与心理学背景；最后，个体的生命意识与本真构成了“中国表现”发生的终极根源。在这里，我们将找到艺术的最后定义——艺术即个体内在精神的轮廓，是生命自由的象征。

 

  本次展览汇聚了三十余位艺术家的作品，较为体系性地呈现了“中国表现”的创作现状。在现场，每件作品所保持的独立姿态并不妨碍它们的共识：个体生命的创造力不仅是民族文艺复兴的唯一希望，也是为人类奉献新价值观的唯一可能。

 

张晓凌2024.1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