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古屋中日拍卖会的工作人员正站在桌上,打开吴昌硕款对联拍品供看官急扫,约5秒钟后开始竞价。
日本回流文物近年来在国内拍卖界已成为一个热捧的概念。事实上,在日本各地举办的中国文物与艺术品拍卖会并不在少数。 东京之外,名古屋每年都会举行数次中日拍卖会,然而与国内拍卖会须经长时间预展、巡展不同的是,名古屋的中日拍卖会却是一场不同于国内“正经”的拍卖会,或者,可以称得上是一次别开生面的“扫货大会”。6月29日,第七届中日拍卖会在名古屋Nadia Park开槌。《东方早报·艺术评论》记者亲历了这场与国内完全不同的拍卖会。 拍场人员:扶桑同乡会 上午10点是日本商场开门营业的时间,但Nadia Park内的Loft商场三楼早已忙开。 中日拍卖会每年举办4场,春夏秋冬各一,每场约有2000多件中国古美术、中国书画、金银制器、古铜器、玉制品等上拍。因拍品众多,其一大特色是没有图录,除书画外的大部分货色会提前一天亮相预展,拍卖现场人人手持《商品一览表》,仅标了拍品编号和名称。所有拍品在预展后两天内速战速决。拍品无论类型、古今、尺寸,起拍价一律3万日元,约人民币2400元,加价幅度为1万日元(人民币800元)。依据该拍卖会规定,拍卖师只对100万日元(人民币8万元)以上的拍品敲槌。 办理号牌的工作人员是住在名古屋的上海老乡,登记了护照,领了牌及《商品一览表》,记者便快步直入拍卖厅。拍卖厅约有半个足球场大小,被屏风分隔为2个区域。进场右手边,陈列着各式金银制器、古铜器、玉制品、瓷器、文玩等待拍品,买家流连其间,这场景颇似上海百货店打折售卖的物件,摆放着由你挑;场内左手边,即将鱼贯上拍的拍品被七零八落地堆放在散站着的买家身旁。七八位着深绿色工作服的帅哥卖力地搬动拍品,将当下的拍品移至大厅左前方展示位置。同时,拍卖师站高望远,单手挥舞,确定场内竞价最高者。在拍品背后,两台悬挂起的电视屏幕,一台显示被拍的商品,一台显示拍品编号并刷新拍卖价格。 本届中日拍卖会约有2400件拍品,被分为A到H共8个单元。6月29日先完成A至E共1349件拍卖。据记者现场统计,一件拍品从运到拍卖位置、竞价到移走,平均时间为30秒甚至更短,当天上午11点左右,A单元的183件拍品实际上拍179件,90分钟内搞定,堪称拍卖会的新干线速度。 在拍卖大厅里瞎转悠的我们,有一种回家的感觉,耳边此起彼伏着浙江话、北京音、福建腔,冷不丁还能用沪语说上句“侬好!”各路买家神情自若,三三两两凑在一起,看货的看货、议论的议论,还有掌眼的专家一旁指点。围拢在拍品前的买家,被一条一米线拦住,大家左手持《商品一览表》,右手或记录成交价格,间或举举号牌。只有一位日本大叔,衣衫工整、双膝跪地、表情紧张地记录成交价……据观察,场内真正热烈竞拍的不过20人上下。实在看累了,一位大腹便便的主儿便在一张“唐木竹节花鸟雕椅子”上脱了一只鞋坐下眯一会,也不见工作人员阻拦。友好的工作人员穿梭于看官中,不免碰人,但无论是谁的错,他们都会说一声“すみません”(抱歉、借过之意),拍卖师也是好脾气,常笑嘻嘻地寻找出价者。 现场来看,成交价也比国内的友好,民国粉彩瓷板以起拍价3万日元成交,黄花梨立屏以超过起拍价的约一倍,4500元被领走,该单元的最后一件拍品紫檀屏风以5.2万元人民币成交。 据现场一位资深收藏家介绍,整场拍卖会的参与者95%甚至99%都是中国人,真可谓一次扶桑同乡会。 书画拍卖:无预展五秒判 A单元杀青后,紧接着,B单元书画部分款款而来。 石涛、启功、齐白石、吴昌硕、程十发,总共68件……听起来十分诱人。说是“听起来”,因为书画作品不设预展,工作人员当场展卷,买家当场比眼力、赛胆识。 为了给买家营造一个舒适氛围,主办方一路排开座椅,留出一条走道。原以为这条道是书画作品的T台,但不知何故,“麻豆”只在T台口展示——西装革履的工作人员立定,打开B-001号的《清朝画帖》,瞬间,小小一帖便埋没于10来个人头间。场内看官不满意,要求“麻豆”走几步秀一秀,但由于主办方有时间压力,依旧我行我素。几件作品下来,由于情形实在混乱,“西装男”就爬到了桌子上,高空托举起“启功书幅”供竞拍者急扫,从打开、看一眼到开始叫卖就5秒左右。如此,场内竞价始见热烈,2400元人民币起拍,4800元成交。 记者巧遇了中国艺术研究院中国书法院院长王镛,第一次见识这样书画拍卖的他惊讶地不时回首寻找竞价者,口中呢喃:“真有人举!”随后,“乾隆御宝幅”以1.12万元人民币被拿下,“段云挂轴”拍出2.4万元人民币,一幅面孔脏兮兮的“程十发少女幅”也卖了个不错的身价。拍卖师乐了,王镛先生也乐了,只听他冒出一串带着京韵的“真买啊?”、“有意思!”、“真有人举?!” “又不是没墙挂,瓷杂不都摆出来了。就是让你迷迷糊糊,让你上当。”一旁的看官打趣道。 《东方早报·艺术评论》曾刊出一篇《埋地雷》,描述行家里手如何将“假骨董”事先精心排布,再编出一个美丽的故事让买主主动上钩,交易结束之时就是那“地雷”引爆之刻,不见硝烟,但会坏分,甚至让人倾家。现场一位年岁颇大的270号买家手中并未持牌,但当有人拍摄记录下他的“笑脸”时,却被老人家连续喝了两声:“你不要乱来!”不免让人想起怕被生人撞见的“埋地雷”者。 书画单元拍了不到20分钟,负责高空托举的“西装男”,他的衬衫已从裤腰带里掉出来半截。 这场拍卖会让“新鲜人”觉得刺激也捏把汗。记者在现场发出一条微博后,北京一拍卖界资深人士评论:“外行总是不能理解古玩这个行业的游戏规则和乐趣所在。”上海一位拍卖行负责人也回复:“这叫日本俱乐部式的现场叫卖,凭眼力,有趣。另一种是每件物品看时两分钟,参加者当场下标,放入暗箱,开箱后谁投标最高,谁就购得此物,更有趣。因为是全凭信誉,所以是会员制,我们也曾以俱乐部式中介或以此形式在中国尝试艺术品会员制拍卖,结果法律不允许,无奈也无助,所以中国的拍卖便如此程式化。” 但在记者看来,比起瓷杂文玩先预展再拍卖的形式,这书画拍卖实在让人费解。即便是日本新潟的锦鲤拍卖会,也得让鱼儿游一游再叫卖,且所谓“会员制”也不是登记护照那么简单的。只能说,这是对国内日益崛起的拍卖业的跨国响应,为中国买家的定制服务,是一场比眼力、赛胆识、比头颈长的集体活动。 当然,这样的尴尬仅出现在B单元,瓷杂、黄花梨、银器、玉器、铁壶、竹刻等等拍品,还将逐一上拍,买家有足够的时间,将它们玩弄于股掌间。一位专家在展示现场告诉记者,拍品中有几件元代龙泉瓷器,其中一件署有“青磁钵”的瓷器,形似明洪武时期的官窑,一般说来约值80万日元(约人民币6.4万元),但这里的起拍价仍是3万日元,专家估计差不多会叫到50万日元(约人民币4万元)。现场还有几件铁壶,长相和不久前沪上某知名拍卖公司预展的铁壶相近,2400元人民币的起拍价自然让人开怀。专家的话更让人垂涎:“铁壶、银壶原来是按照市价,论克卖的。大约在5年前,台湾人买下很多铁壶后在市场中炒作,现在大陆也开始追捧了。现在日本人已经不玩铁壶了。” 这场拍卖会上的5只所谓“元代龙泉青瓷瓷碗”被两三个一叠堆在一起,而名古屋德川美术馆展厅内一件标有“元代龙泉青瓷”的瓷坛则被置于玻璃柜内的展台上,周遭拉出4根细线,固定在展台四角。两相对比,真感觉中日拍卖会是对不住“老骨董”了。 回忆起这场中日拍卖会,留给记者的印象是亲切、欢乐、积极,虽然东西纷繁并不容易看懂,但近距离接触这些文玩古董,有了切身的体验,还是远胜于国内一板一眼的程式化,多少也是玩个开心。联想到国内越来越多的“海外文物回流”拍卖,尤其是热推的“日本文物回流”,不知又有多少带着类似的愉悦和道不清说不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