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女性总是更愿意用身体作为创作的素材? 一方面和这种身体性的属性有关,女性更倾向把身体作为感知的媒介和世界发生关系;另一方面,女性的身体在文化里始终是被客体化的,被观看的。约翰伯格(John Berger)在他著名的《观看之道》里写道:“我们也许可以这么简单地说:男性行动,而女性显现。女性观看被观看的自己。这不仅仅决定了男性与女性关系的大部分,也决定了女性看待她们自己的关系。女性自身中的观察者是男性,即被观察者是女性。这样她将其自身转化为一个客体,尤其是转化为一个视觉的客体,即一种情景。”在中国,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中还有包含文化上顽固的意识形态的因素。用女性身体创作,是双刃剑,一方面你要利用身体这个“利器”对抗这种观看上的习惯和眼光,另一方面要时刻警惕这样的创作方法可能导致的结果——女性的身体只要出现,就会很容易被文化习惯消费掉。
向京《暗示—为了无双》玻璃钢着色,70x112x208cm,2005年
身体性还有另外一个特征就是情感。女性创作普遍具有自传性的表达倾向,这也是身体经验的思维习惯。琳达?诺克林(Linda Nochlin)在她那篇著名的《为什么没有伟大的女性艺术家》里,否定由性别所划分的所谓“男性气质”、“女性气质”,反对艺术是个体情绪经验的直接表达,或是把私人生活翻译成视觉形象。诺克林所批驳的还有诸如“由于社会属性的边缘化,内向的方向似乎是女性天然的觉悟”这类的观点。然而内化是创作思考中的重要过程, 太多伟大的创作者,都经历了强大的内化过程,不分男女。尽管我一向不认为我的创作带有自传倾向——我从来没有这样的视角观看自己,但我很认可对女性艺术的这个评价;并且深层次里,我绕不开身份话题,也和这样的视角圆心有关——所谓“看世界都是透过我的眼光”这样的论点已经暴露无遗。那么自传性的特征由何而来?除了身体媒介是女性创作者的重要依赖的因素,我还是觉得在中国文化范围里,女性处在更边缘的社会角色,而因此获得了更多自省(至少是自我观照)的机会;社会凝视也让女性更习惯观察自我以及同性的群体,并由此获得自我确认,而自我觉悟也常常是在这样的功课里完成的。
“自我”总是个存在的重要命题。现代的网络环境造就了“自我意识”的文化,但这个自我并不代表真正的主体性。而生物性的性别意识也不能造就我们的主体性,甚至会被消费文化消解,制造同质化的人,削弱需要内化来建构的自我。
向京《一百个人演奏你?还是一个人?》玻璃钢着色,2007年
归根结底,所有问题都是创作的问题,是探索主体性的问题,而不是性别问题。 最终解决创作问题,还是要超越个体的经验,达成对作为生存背景的社会性话题的介入,对权力机制的思考,才能获得真正的主体自觉意识。我始终反对无休止地纠缠在圆点上,应该把“我”放在文化上,放在权力系统里去理解,才能获得“我”的坐标, 对作为社会和文化构成的女性“身份”进行切实思考,切入生存的实质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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