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你的画属于抽象画吗？

    答：抽象画是相对于有主题，有具体形象的写实性绘画而言的，在我的画里，没有抽象和写实的界限，它们是一个整体，只是不同表现手法，或者说抽象和写实仅是一种表达感情的手段，都不构成画的目的。

    问：抽象画能表达什么？

    答：能表达你想表达的一切。

    问：抽象画能表达战争与和平吗？

    答：能。

    问：能反映出欢乐与痛苦，生离死别，能述说一个故事吗？

    答：能。

    问：能表达政治、权利、自由、暴力和色情吗？

    答：你只需运用各种手段，充分地表达自我，真实地反映出人性，这些都有了。

    问：那你为什么要画写实的部分和粘贴一些实物在画上？

    答：这些只是一些道具，是为主角的出场和表演做些铺垫，你要有点情节，而不是一下进入画的高潮，然后又很快结束。而且这些东西也有抽象的形式外表。

    问：是不是那最粗犷的几笔就是画的主角？

    答：就是，这是画的风暴中心，这几笔带动了全局。我视笔触为生命体，如果这几笔能画出点“原创”味来，此生不用再画其他东西，为此我做了大量的纸上练习。

    问：但你还是画了其他东西，我看到粘贴的实物，或你画了一团废纸、易拉罐、塑料瓶，这跟其他抽象的部分有什么关系呢？会影响笔触的连贯性吗？

    答：你看画，完全可以把画了什么（可见之物，通常是题材、技巧和形式层面的东西）和表达了什么（不可见的感情和精神层面的东西）抽离开来欣赏，我们看凡高的画，不要只是看到一双鞋、一棵树或一座房子什么，或者作者运用了什么构图、技巧和色彩，而是要去体会作品的生命力以及作者的性格、感情、精神气质甚至画背后的故事。一流的作品总是将内容和形式、物质和精神、感性和理性结合得天衣无缝，气韵贯通，既可以整体地去把握，也可以局部地孤立地去欣赏。

    对于我来说，画里的任何一个笔触、任何一处细节，或任何有形无形的东西，都是形象，都在扮演一个或轻或重的角色，记录着自己内心世界的变化。比如雕塑部分，我常常为如何摆放这些零碎的物件大费脑筋，它们之间的呼应关系往往可以决定画的基本走势，当这些东西被固定刷上统一的底色后几乎变成不易觉察的透明体，潜伏在那里静待笔触的冲击。开始绘画时，这些东西即刻被盘活了，或被卷入笔触的旋涡里，或被疏离保持震动，与其它元素形成呼应之势。至于写实部分，我在画的某个地方因势赋形，很小心地加上一点写实的东西，让笔触慢下来，心静下来。我常用那些经过挤压、扭曲、变形和不易辨认的的东西做模特，比如塑料瓶、废纸团、易拉罐等，这些东西本身已经凝结了一定的强度，其抽象的结构、纹理和线条，与我的运笔方式暗合，很容易融入整体的节奏中，丰富了画的质感和层次，为旋律增添了一份音色。激烈的笔触掀起了惊涛骇浪，而这里成了宁静的港湾。

    问：能说一下你怎样用画表达感情，去说一个故事吗？

    答：画的过程就是一次心灵的探险，我毫不隐讳自己的感情和心境，兴奋、激动、忧伤、愤怒、挣扎、平静……都在画的过程中反复出现。我需要调动一切手段，激发出自己的能量和潜意识，把技巧提升到神经末梢上来，于挥毫泼墨间留下有意味、有情态、有生命的形式，并让这些形式处于相互对立、胶着、搏杀、缠绵的变化过程中。如果你站在画前多看一会，画里会逐渐涌现出一些影象，可辨的不可辨的，似乎那些表面的痕迹会瞬间化身为各种角色或道具，在你想象力的作用下，不断上演着一出真实而又荒诞的表演。

    问：你的画总与雕塑有关。

    答：的确，我多年都在探索雕塑与绘画的关系。在大学毕业的作品里我已经开始运用综合材料，以增加画的厚度和立体感，后来画兵马俑，也是在平面的画布上制造一种立体的幻象。07年我开始做雕塑，后来一段时间的创作几乎把颜料当泥巴使用，直接用刮刀在画面上塑造形象。

    我把雕塑和绘画结合起来表现，作品里有我亲手做的雕塑，也有我从垃圾场或从自己的生活里收集的废旧物品，不完整、失去功能性用处的物品已经是一个雕塑艺术品了，它们和我做的雕塑一起被粘贴在画布上。为了展示雕塑里面的部分，让物象看上去更抽象，我把画布割一个洞，然后把雕塑反转过来从画的背面粘上，所以你会看到画面中有凸起来和凹进去的部分。

    雕塑是立体的，有纵深感，有一定的动势，随着观看角度和光影的变化，看似凝固的雕塑似乎在缓慢地朝不同方向流动，其力量是静止的、安静的、内敛的。绘画虽然是平面的，不受光影的影响，但笔触虚实的变化制造了形体，绘画更容易兴奋起来，笔触似乎要挣脱画面的束缚，自由驰骋，形成了一股股旋风和气流。雕塑和绘画，这两种象征不同形态、力量和速度的元素相撞、相融或相斥所产生的合力和张力，必然带来微妙而又震撼的视觉效果。你发现我的画处于轻微的起伏、颤动和变幻之中，其中就有雕塑与绘画相互作用的因素。

 

 

 

2016年7月31日北京宋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