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漫无尽头的路通向天际，孤独的树矗立在山岗，大海上闪烁着万丈阳光，天空云蒸霞蔚，海上碧波荡漾，光影随着海水浮荡，海市蜃楼般城市的魅影散落在西部的旷野上。曾在美国独自行走的我，看到小海的这批画时，依稀景象仿佛昨日重现，辽阔的美国西部在眼前又清晰起来，更有一种心底悠远的憾动。

 

延伸到天际的美国50号公路，被誉为世界上最孤独的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未来，人在旅途的孤单和寂寞尽尝过，方知一路风景不可错过。不管你是从西往东走还是从东往西走，50号高速公路绝对是让你体验平淡、真实、奇迹、热情、忍耐、坚守的最佳途径。正像小海画里涌动着五味杂陈的情绪，生命的热情、沧桑、斗志和豪迈，归于平静的真实、淡定、执着和追寻。此处无声胜有声，此处无色尽是色。画，最打动人的是情感。笔墨在小海手中得以解放，独与天地往来的豪迈精神气概充斥着画面的灵魂。

 

    笔墨，承载着一个永恒与无限深奥的世界。毫无疑问，当小海把笔墨作为一种抒写胸臆和情感的工具时，笔墨在他的心中已经幻化出别样的神采。自由的挥洒，光感的写绘，他对于中国传统水墨的掌控到达一个新的境界，他赋予笔墨新的生机和力量，让笔墨在我们眼前的壮丽河山面前尽显其多样性，是乃笔墨的解放。他重视笔法和墨法，既尊重和熟练运用前人的笔墨经验，又不囿于传统藩篱，常借用西画的取景和光影表现，灵活地运用勾勒、点染、皴擦的笔法造景、抒情；他用笔洗练，笔力遒劲而富于变化，善于表现光影和水天之变化，对画面整体和局部的关系处理巧妙。笔墨当随时代，小海已经形成自己独特的笔墨语言，并以自身对笔墨的理解谱写着新的篇章。

 

这批画还依稀有黑白摄影的强烈观感，所选取的角度和视角超越了一般散点透视或是焦点透视的桎梏，显示出艺术家不同角度下对自然的描绘和感悟。不论取奇，绝的宏伟景观，还是画平凡自然之一角，都不限于客观的描写，而是胸中逸气汇于笔端，着力表现自己独特的感受。小海钟爱于写景、写情，寄情于景，情景交融。不同的是，黑白摄影具有记录客观世界和表现客观世界两大基本功能，安塞尔•亚当斯不追求真实感的表现，他认为从充满色彩，满载着信息的现实世界中，如何选择和取景来将之置换为黑白照片才是最重要的。去掉了色彩，使得观者的注意力更加集中到形体关系上，集中到了作者的意图、主题上，给人以更深刻、更抽象的形象。抽象意味着画面将更加具有符号性，增加了联想空间。不同的构图和造型同样是具有符号性的，垂直线对应动感、进取、新生、白色，平行线对应稳定、静态和黑色。具有锐角的简单形体比较激进、有张力和方向性，而钝角的直线型则鲁钝、稳重且具有重力。黑、白、灰在画面中单纯的对比，能够清晰地概括出面、体的轮廓形态和体面关系，更能突显构图、造型所带来的符号属性。画面中元素越少，对比效果越单纯强烈，以更加准确体现作者的美术意识和思想内涵。小海的水墨从白色空间开始，不断地加入与主题相关的元素,简化过的画面能更为单纯地表现主题内容。绘画之理与人生哲学相通，在绘画创作中富有灵性的表现，反映了他的人生智慧和艺术感悟。

 

    空间感的独特表现，是小海山水画一个重要特征。观者可以进入画面，产生“可游、可观、可感”的艺术情感和“天人合一”的艺术境界。比如，我们躺在地上仰视生长于天际的树木，仿佛灵魂飘摇于消失的树梢尽头；逆光中灿烂阳光下闪着光隙的枝叶，恍惚中有光线洒在自己脸上；那些翻滚着的波浪，好像心情澎湃时的动容；还有那高天流云的午后天空，就像是梦开始的地方。这些常常存在于我们日常经验中的景象，是摄影技术很难达到的境界，令人称奇的是，小海仅仅用墨来表现，通过浓淡干湿，皴擦点染，他把墨分五色，墨有无尽色的墨的丰富性和感染力，运用娴熟的笔法，酣畅淋漓、自如自然地挥洒、塑造。中国画里有“疏可走马，密不透风”的讲究，同时也要做到“密中有疏，疏中有密”，既有空旷视野，又有密集的舒展。一密一疏的对比，更加表现出美国西部生活的空旷和生命力，感悟与向往。小海在处理这种疏密关系时，善于分析画面结构，做精确的取舍和构成，从而表达一种宁静的传统意境。独具匠心的布局，巨大反差的空间对比关系，求的就是奇和险。采用大反差的布局处理，让画面有一种超然境界。虚实不仅产生空间感，同时也是表达画面主题的一个重要的技巧。不论是水墨山水还是树木高云，都很讲究气势连贯、首尾呼应，别开笔墨之新的现代意味。这得益于小海多年的笔墨实践经验和对中国艺术哲学的深刻理解，在他的笔下，自由是难能可贵的境界。

 

小海的画中，有一种独与天地精神往来的气概。飘飘何所以，天地一沙鸥，他像是个孤独的行者，但是内心却又蕴涵着丰富细腻的情感和世界。“技”近乎于“道”，生命的进程就是自我生存和自我创造的历史，艺术创造最根本的力量是对自我优势的发现与发掘；艺术家灵性的密码是对现实生命的发现，并能提升为另一种存在——艺术的独特语言图式。小海的艺术之路，是不断发现和探索之旅，同时也是不断超越和创造之旅！

 

 

郑勤砚

中央美术学院副教授，硕士研究生导师，美术学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