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思想家顾炎武提出“道寓于器”的观点,认为“非器则道无所寓”。顾炎武强调了“器”的本体地位。老子把“道”作为世界万物的本源和宇宙运行的总规律,老子更是把“道”和儒家伦理道德结合起来。“道”就这样成为封建社会至高无上的精神理念,与此相联系“重道轻器”的观念在我国封建社会也影响深远,书中曰:形而上为之道,形而中为之技,形而中为之器。然而道寓于器的观念也融会在手工艺制作中,并逐渐衍生出“器以载道”的工艺造物思想。
智者创物,埏土为器,古代社会人们不仅传承手工艺之设计创新,而且自觉于手工艺传统的继承和延展,注重实用的器物观念,并努力使器皿达到物质与精神之美的完美呈现。古代造物思想,尊崇自然,注重材质,物我和谐等对人性的尊重、对物品文化内涵的追求等传统造物精神影响着今天人们的精神世界。
造物本质上具有文化性的,它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人类的造物和造物活动作为最基本的文化现象而存在,它与人类文化的生成与发展同步,并因为它的发生才夯实文化的生成。二是人类通过造物和造物活动创造了一个属于文明的物质化的文化体系和文化世界。
中国艺术家应具备三种能力:第一,“重新发现”自己传统的能力:中国文化传统的现代转型,旨在敞开蕴涵于古老传统体现其中的现代意义,让中国文化在裂变中释放思想;第二,技巧、观念兼备的能力:二者缺一不可。技巧已经意味着最充分地了解传统,而观念的创造,则证明艺术家理解自己的处境;第三,重建个人精神完整性的能力;当代中国艺术不应追求成为“时尚”,而是追求成为“经典”。回顾魏晋南北朝百家争鸣所产生的哲学思想,梳理自然山水与创作的关系,心物交融体会中国古代哲学家的人文精神,在创作中打上了人文关怀的烙印……寻求艺术家个人的时代价值,拒绝随波逐流,彰显个性语言。了解当代艺术发展的创作观念和思想脉络,体会当代艺术所要表达的价值取向和学术语义,拓展自身对艺术感知的广度和深度。
在创作构思中了解和选择有中国文化传承、衔接历史与当下的艺术表现方式。保持中国固有文化的独特性和不可替代性,而非对西方流行艺术亦步亦趋。注重传统与经典,体悟东方艺术的发展是一个有序而渐变发展的,有其自身发展图式,随着各个不同时期的人文取向、精神需求和审美意识而渐进。注重曾经代表中国审美精神的笔墨意趣与书画情怀,承载中国文人理想的山水情怀。其本身曾经代表着世界至高的艺术造诣,其散发出的静穆高雅内敛的东方气质,更蕴含无限豁达和谐的宇宙智慧,东方艺术的简约宁静与绵延文脉的生生不息意蕴相通,流淌在我们的血液中。
在睿智和理性之间游弋,达到心物同构,迹象同一,成为刹那凝结的现实和永恒的、虚无的、宇宙的一部分。艺术家通过对中国古代哲学思想的认知,获得精神的启迪和心智的觉醒。今天在作品中应注重陶瓷材料语言的创新及艺术本体语言的表达,注重自我的表达,强调作品的完整呈现和鲜明的艺术语言,听从自己内心的声音,冥思艺术本质和敬重材料,感恩手艺,追寻匠心精神,融入人文器皿的创新意识,探讨当代手工艺器物的人文性、艺术性及思想性。彰显自我的表现性符号和个人风格,融入当代审美,体现当代艺术的价值追求,展示作品的内在感染力。传递出当代艺术中的自我表达与情感凝聚的可贵。
我出生的景德镇是中国著名的四大名镇之一,也是闻名世界的“瓷都”,曾经创造辉煌的陶瓷文化,在中国美术史中享有重要的地位。小时候在父母单位景德镇轻工业部陶瓷研究所艺术室里跑上跑下,看到各式各样不同类型的瓷器、瓷板和瓷塑。暑假、寒假在父亲单位耳濡目染,看到父辈们认真描绘、拍图、作画、画瓷,兢兢业业,日复一日,创作出许多精美的瓷器作品。在70、80年代,父辈们画瓷,是怀着对祖国陶瓷艺术的热爱,对陶瓷绘画创作技艺的发自内心喜爱并投入满腔的热忱,父辈全身心地融入在陶瓷艺术创作中,将自身对陶瓷艺术的理解与陶瓷先辈们传下来的技艺融贯在一起,通过在学校里学习到的知识,结合当时一些艺术画刊、连环图画和有限的国内外书籍、画册中,揣摩领悟创新融入到瓷器的画面上,将明清的陶瓷绘画蓝本进行再创作,传承和拓展了陶瓷绘画装饰体系,取得非常瞩目的成就,令我等后辈受益匪浅。
我从内心敬重父辈们付出的心血和取得的成就,感恩父辈们留下宝贵的陶瓷绘画新的辉煌成果和珍贵的时代体验。让我们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可以看得更远、攀登得更高 ……
从小陶瓷艺术就在我的心中留下朦胧的印记,家中许多绘画的书籍在假期里被悄悄地翻阅,西方素描、石膏、人体和风景、人物等在十几岁幼小的心灵已打上烙印,小时候连环画中的各种战争人物、枪支在课本及背面画满,报考美院,由于对其他专业一无所知只敢报考陶瓷专业,通过美院四年的专业学习和受到当时“85”艺术思潮中各种西方哲学艺术书籍涌入中国的影响,以及当时浙江美术学院浓厚活跃的艺术氛围的熏陶,毕业后来到景德镇陶瓷学院美术系任教,经过头几年的迷茫,在1992年陆续开始陶艺创作。1994年作品获得全国陶瓷艺术与设计创新评比三等奖,1999年作品获得全国美展铜奖。从此走上与父辈不一样的陶艺创作之路。
传统的工艺及陶瓷装饰,父辈们在保持传承的基础上,也有创新体现,他们在明清陶瓷绘画装饰技法基础上,将自己对时代发展变革中发生的新人新事物,进行现实主义的分析思考,在陶瓷绘画上汲取其他画种的表现形式和描绘语言,将明清陶瓷装饰语言加以创造改良、提升人物塑造形象,改良陶瓷色彩的发色及绘制技法,提升烧制成功率,丰富表现技法等等,在传承中拓展,父辈们贡献出的聪明才智,为景德镇陶瓷彩绘的弘扬与发展做出巨大贡献。
我1985年考入浙江美术学院工艺系陶瓷专业就读,经过四年的艺术熏陶,正值中国改革开放,西方艺术思潮涌入中国,各种艺术表现方式层出,如劳申柏、亨利•摩尔、贾科梅蒂、塔皮埃斯等西方当代艺术家作品被国内艺术期刊介绍,西方的哲学书籍如尼采、弗洛伊德、黑格尔等大量读本铺天盖地,年轻人痴迷现代艺术,畅谈形式语言,咀嚼生涩的哲学词汇,思考艺术人生和梦想。踌躇满志,充满激情。西方现代陶艺作品中的那种突破传统、大胆创新和注重陶瓷材料中泥性、率真、洒脱、充满张力的表现语言和全新的创作手法与理念。在我心中激起了创作的欲望,崭新的思维和西方艺术的创作观开阔了我们青年学子的视野,我们内心涌现出了创新意识和对传统的反叛、颠覆,促使我走上了现代陶艺创作之路。
我敬重中国优秀的传统绘画,看过很多优秀的绘画作品。传统山水我比较关注宋元的作品,空间的处理、毛笔那种线性的感觉有很多值得学习的地方。特别是对人物绘画很感兴趣,传统人物作品线性等很多方面都非常精到,比如清代“扬州八怪”之一的黄慎的作品,他的线条比较独特,有张扬的章法及表现形式。如著名的张大千的人物仕女作品中也会有一点古人的影子,但是黄慎的人物绘画有其独特的画风,特别是人物的线条,勾勒的线条苍劲如石,对我影响很大。另外,我在人物方面有点自己的认识和感受,古代人物画表现的一些内在的东西很吸引人,比如清代仕女画家改琦、费丹旭等表达仕女的宁静状态、与世无争的内秀感觉,我非常喜欢这种状态,所以我自己在创作的时候就特别注意人物的内在精神并融入当代的一些表现因素,所以说我的作品并不是完全的复古,而是融入很多我自己的认识。虽然我平时也创作一些绘画作品,但是并没有向这方面发展,因为既然我选择了陶艺这门专业,就需要有一个责任感,中国陶瓷艺术源远流长,作为我们这一代的陶艺人,希望对中国的陶瓷艺术能取得一点推动作用。因为任何一个艺术种类都面临传承与拓展的问题,如何面对当下的现实问题。
最早, 1999年我在器物上尝试做出洞穴的效果,构思是因为受到台湾著名漫画家蔡志忠书里的一张画面的影响,画面内容是庄子在盘腿打坐、听禅、冥想,画面的场景是庄子坐在山顶上,庄子闭目“聆听万籁之声”,头顶斗转星移,周遭虎啸猿鸣,风吹过洞穴、吹过树林、吹过山川,风吹过不同的孔穴,发出不同的声音,每一个洞窍就是虚空的状态。庄子在这里想阐述的是,人心犹如一管一洞, 而一管一洞之所以各成其声,是因为在他们心中都有一个“仁者”在主宰着。玄妙之气和万籁之声在时空回旋,时光在慢慢的漂逝,改变着万物,自然在生息中变化,动物在嘶鸣,草虫在蠕动,内心与意念合一至天地之间。这张图片对我触动很大,由此我产生了在作品中表现洞穴的灵感,如作品《静语》。
从形式上,由洞穴开始,到后来的陨石坑,有一种被冲击过的感觉,慢慢地向星空、宇宙观这方面靠,如作品《本空•若怡》、《本空•符号》系列、《戏剧人生》等;从色彩视觉上,追求一种形式语言及釉色的变化,后来就慢慢的空灵起来,这一系列作品一直在做,也一直在变,我觉得还没有完成,有感觉还要一直做下去。
因为中国的哲学观跟西方哲学观的不一样,宇宙概念在古希腊意指与“混沌”相对的“秩序”,而在古代中国它所指称的是空间和时间的统一体。战国(前476-前221)末年的尸佼对宇宙有一个明确的定义,“四方上下曰宇,往古来今曰宙”,“宇”就是包括东西南北四方和上下六合的三维空间,而“宙”就是包括过去现在和未来的一维时间。中国的宇宙观与天地人有关系,形成个地在中央;气之轻者便为天,为日月,为星辰。中国古代先哲把“究天人之际”作为重要的哲学思考,逐渐形成了以“天人合一”为核心的人与自然和谐的天地观。而西方则是注重人与神之间的关系。我作品的含义除了洞穴的概念外还有中华民族哲学观---宇宙观和天地观,并从一定的形式语言及色彩的视觉审美等角度,通过陶瓷特有的火的魅力加以呈现。强调作品视觉及形式美感,借以高温色釉的陶瓷特有的纹理表现出作品独特的艺术内涵。
因为釉色会在高温烧制的过程中出现许多变化,这也让我的作品存在着很大的偶然性。曾在1993-1999年之间尝试过近百种釉色的搭配和变化,作品烧制了一窑又一窑,但是最终出来能够让我满意的还不到几十个。不同的釉色搭配、厚薄,都会带来不同的效果,在创作的同时,我必须让大脑保持在飞速转动的状态,很快地决断出颜色的搭配,这里有自己对色彩的认知和感受,对陶瓷釉色工艺的了解,对以往烧成效果的经验积累,什么颜色会搭配出什么效果,有可能出现的效果等等,每次上釉都有试验的想法介入,都尝试能进一步获取未知的釉色效果,其中既有挑战,也有经验渗入,虽然很累,我却乐在其中,只因为那份偶然性之中,有可能会出现一个让我十分惊喜的作品。
2001年作品《有字天书》方块系列,还有《科举题文》、《艺术简史》等是我读研究生期间大约2002-03年做的。其中有一组作品与时钟有关,时钟经过高温的煅烧,然后将其置入准备好的容器里面。玻璃、指针等都发生了不同程度的变化,我试图希望通过这种时间的变化以及相应的肌理效果和文字处理来表达我对时间的敬重和对艺术本质的思考。
有个阶段偏好较随意的一类作品瓷枕系列,借助了古意,即宋代的瓷枕。如2005年作品《吾生何求》《瑞雪风花》就是特意追求泥的痕迹,保留自然的痕迹再加上自己对艺术的阶段感知。立足活化传统,创新性思考当代表现语言。因为我的作品是阶段性的,所以每个阶段都有比较满意的作品。
另外一个阶段的作品是追求泥性的效果,关注泥性的自然痕迹,如作品1999年《泥释》、《贤人的礼拜》、《影子武士》、2009年《相思鸟•系列》等保留了很多手工的及材料不同泥所呈现的痕迹。这些作品希望借助泥土来寻求语言的自然表现,在语言方面,想避免粗糙,也想避免刻意纯化,从而获得一种艺术与人文的深层关怀。
再后来2010年做过一组《金榜题名》、《纵横四海》官帽系列,把古代的官帽造型,拉升处理呈现为碑状,主体上绘制中国传统山水画,山峦叠嶂,大石上绘有寮、亭、草屋,小桥流水潺潺,意境悠远。作品的上半部分绘制成金色,隐喻着功名利禄与官帽之意,这些都是源于对中国传统文化的内涵活化和重新解读。
每个艺术家对艺术的认知度都不尽相同,我个人比较习惯于做阶段性探索,每个阶段的作品都有自己的特色,希望作品能在不断变化中获得前行和进步。对于风格,我觉得无需界定,艺术作品表现是丰富的,风格是自然形成的,人有品格,作品也有品格。这里包含个人的认知、修养和感悟。
中国当代陶艺必然走向多元化,将陶瓷材料作为一种表达语言的创作方向形成后,开始探索与实践,进行富有个性的知识整合与创造性思维,强调材料作为艺术表现媒介的可能性探索,不断完善纯化作为精神载体的材料语言和形式语言,形成有个性风格表述,不单是美的形式的创造。从文化的整合意识出发,探索陶瓷本体语言,拓展陶瓷材料的表现力和外沿。丰富陶瓷材料的当代语言和形式。注重“人文气息”,从新审视传统,审视当下。文化不以形式的新旧作为考虑的标准,而是应关心其内在终极价值的体现。
我喜欢有文化深度的思考和探索,在2016年我想要尝试做一些和魏晋时期的佛像有关的创作,如《目见空华》、《云开空自阔》等。在创作观念上不断建构创新意识,具有时代特征的艺术表现形式。阶段性地将自己对艺术的不同感知,通过各种材料和表现手法加以呈现,传达出自己对艺术的理解和敬仰。
当代陶艺相较于其他材质的文化历史背景,曾经拥有的辉煌,代表了文化的根性和民族审美,有其浓厚的文化价值。如同西方文艺复兴已过五百年,但其艺术价值仍历久不衰,依然成为西方艺术史的经典。而此文化养分,在后现代的世纪末艺坛经典演绎中,也再度复活。
随着中国当代陶瓷艺术教育的不断深入,陶艺这一充满魅力的材质,会与多种艺术成分、艺术思想、艺术样式的审美意识融合中拓展,从感受泥性、超越泥性到演绎泥性,以美学意识及表达精神内涵为主题,无论在观念上,还是在形式上,反映出对陶瓷文化史发展进程中流露的智慧轨迹与内在精神需求,创新和拓展出符合当代人的现代审美意识的优秀作品。以开放的胸襟和国际的视野来传承和发展中国陶瓷艺术,是我这代陶艺人的责任和担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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