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塑艺术所运用的材料是比较广泛的，尤其是当代艺术，几乎涵盖了相当程度的自然和人造物质。然而，相中以河床里的鹅卵石作为雕塑材料，并加以深度运用的艺术家应当首推鹅卵石雕塑家——曹智勇。

 

曹智勇的雕塑多以鹅卵石作为他艺术认识的载体，对这种表现媒材的选择，与他生活的环境息息相关。因为，在他从小生长的贵州大山里面，奔涌着涓涓不竭的河水。山洪冲击、流水打磨，岁月千年，将顽石磨打成厚重、坚韧却又随遇而安的鹅卵石，而他所在的册亨县还是布依族和苗族的集聚地，因此，少数民族的风情以及人间冷暖深印在他的心灵深处，所以，以这种与生存环境紧密相关；与人生磨砺相互映衬的材料——鹅卵石，来塑造和表现他对生活认识、对话他的人生经历，便成为了曹智勇的一种“生活方式”。

 

说起来曹智勇对鹅卵石的发现，来自于一次偶然，曹智勇说：“有一次在河边被一块石头绊了一下，腑下身去一看这个石头还挺有些意思，外面有一层包裹体，里面是一块质坚、色彩较深的石胆，只觉得它有些奇异，便顺手将它拾起，把玩了起来。在把玩过程中，愈发地感觉到了这块石头的神奇，它的奇异形态、多变的肌理，蓦然激起了我艺术创作的欲望，于是，便对之雕琢了起来。开玩笑地说：这是我对鹅卵石的第一次‘初恋’”！

 

由此开始，曹智勇自制了一些粗糙的工具，又依据这一块拳头般大小的石头做了一第一件鹅卵石雕，之后，他的创作激情便一发不可收拾。这是偶然中的必然，是一种对“美”的发现！

 

曹智勇的雕塑怀有浓郁的乡土之情，这种情怀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对少数民族的那份特有的情感；一是对鹅卵石的那种异样的情有独钟。这两者是一个与他的艺术情感、表现手法相互关联的根本，也是一个诱发其艺术表现和形成艺术风格的基础。

 

他斧凿刀刻的人物形象，沧桑深沉、且又乐观自信。这里有深邃的《傩王》、神秘的《夜郎王》、诡异的《山鬼》、厚重的《大山魂》和《者楼河》，还有清越的《侗歌》、开朗的《黑妹》，多情的《布依女》等。这些，构成了曹智勇独特的审美视角和艺术性格；也使得他的雕塑艺术由乡土情怀走向了当代社会，进入到了当代艺术的视野之中。当代性里面包括当代者的眼界、知识、存在和自我感受以及自我实证等因素。因为，当代性不仅仅是当代人的生活方式、当代人的价值取向，它还包括当代人对传统的新的阐释和表现，对当代审美的重构和叙写。

 

曹智勇发掘出一种更加真实自然对待生活的艺术状态，这个状态里有沧桑也有阳光；有快乐也有悲伤。这是对于富有个性，充满鲜活生命群体的再现，也是对以往表现少数民概念化模态的反思。

 

曹智勇的鹅卵石雕塑，还含有一种中国传统雕刻艺术对待物质的态度，就是“借势附形”。这需要先观察材料的特点，所谓“相石”。这是要在雕塑中巧妙地利用自然所赋予材料本身的肌理或质地特性，对其进行选择性地保留，以利于进一步地阐发材料与情感的内在联系。

 

他的这种“用心”不仅体现出曹智勇对于物质的尊重；而且能反映出他善于发现材料语言与内心艺术情感之间的交互。他的鹅卵石雕塑在凸显出强烈的雕塑语言的同时，还体现着他处处与自然共处、协商、敬惜等文化品质。曹智勇的鹅卵石雕塑体现出中国审美观的一个重要特点，即与自然共处同生，使意识与物质融为一体。

 

从鹅卵石当中，曹智勇体会到了其坚韧、冷峻和沧桑的特质，正如他的人生，历经磨砺与坎坷。可以说曹智勇的鹅卵石雕塑，几乎就是他性格的写照。因之，其题材、风格恰与其材料相吻合；与其艺术个性相呼应。充溢着一种意识与存在相互影响，相依相生但又坚定自信的状态。

 

曹智勇的雕塑散发着一种气息，这是一种具有原始力量的气息。它传达出艺术质朴与浑厚的生命之美，叙说着对自然与人生的态度。

 

曹智勇的雕塑，厚重而不沉重，沧桑而不悲伤；积极而不消极。含有一种浑厚、质朴的气质。他的雕塑始终在坚守与创新的问题上探索；在材料与表现之间寻找突破口。他在思考什么？他在思考文化的根源，寻找文化的自然，追寻文化的必然。从曹智勇的雕塑中可以发现其艺术轨迹，这是一条自然、人生、艺术的轨迹。因为曹智勇从鹅卵石的自然状态中发现了艺术，又以其形态深化了自己的人生。在这种深化中他产生了多样化的雕塑作品。

 

这个轨迹还向我们表明，当艺术家在人生与经验之间找到了一种抒发情感的代言物之日，就是他的艺术能够引起共鸣之时。艺术作品是艺术家审美心理的反映，从认识论的角度审视，艺术是对世界的一种能动认知；从美学上讲，这是人的主观意志与客观事物相适应所产生的结果，因此才形成了对美的认知与表达。正如曹智勇所言“鹅卵石本身是冷冰冰，但我是用心去抚慰她、用情感去召唤她，雕琢的过程实际上应该理解为一个呼唤她的过程。所以，鹅卵石对我而言她就是一个充满生命的人。”

                                

文/ 宋伟光

作者系：艺术史论家、景德镇陶瓷大学教授、美术学院学术委员会副主任，中国工艺美术学会雕塑专业委员会副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