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水墨的方式表达心灵的迹象，是中国水墨画产生和延续的基本理由。然而，心迹的“虚妄”与墨迹的实像历来是一项不对等的转换结果，正是这个不对等的逻辑转换，成为艺术在没有实证依据的“自证”空间中建立理想与现实“合理”演绎的故事。

     近年来，秦剑以古文字为对象创作了几个系列作品，我们从这些墨迹中可以窥探到他的心迹路程。如果将文字作为人类文化起源有据可查的“证据”，古象形文字就是凝聚远古文化创造力的重要信息载体。古文字是古人借用对自然界形象的直观描摹以记事、会意，作为传递信息的工具，它不仅承担了字符与思想的连体关系，而且它的“图绘”性承载了视觉图像的丰富信息，从中显示出古人在视像层面观察世界的细腻程度，提炼形象特征的概括能力和书写形象的古拙方法，营造了文字丰富奇妙和神秘气息。它对“具象”特征的精微把握和对抽象结构的巧妙安排，埋下了中国艺术走向的基本线索，开掘了中国诗赋和绘画生成的源头。

     秦剑的艺术工作跟考古、心理学研究异曲同工，他通过中国古文字回到原始图形研究中，发现不同文化发生原点高度接近，如艺术中的几何形归纳法。用几何形来观察世界的方法，与西方上古文化是相通的，主流文化常把东、西方文化作为两种对立体系来叙述，陷入了绝对二元论的误区。在文化上我们或许可以抛开东、西方二元论概念，因为古人也没有这个概念，大家都发现了太阳神、水神，都整理出了几何形符号，并用来代表我们这个意向的世界。

     在《消解》系列中，秦剑用水把字形浸染以后，产生的图像波纹，揭露了古文字内涵的另外一种特性。中国道家朴素的世界观把世界构成的元素归纳为金、水、木、火、土五大类，代表不同的能量波，也就是带有不同波段的物质。量子力学里有种说法，当物质被分解到最小体量时，物质其实是不存在的，只是能量波而已。东方文化里面就一直有这样的观点，认为所有的事物都是能量现象或虚像幻影，《楞严经》里有大段佛陀与弟子就这话题的辩论。当秦剑用水去化解文字的时候，文字笔画纵横结构不一的特点借助于水的物理扩散能力，产生波纹不同的图形，出现浓淡不同的墨色变化，让文字本身的内在能量得以还原展现，把晦涩难懂的文字消解了，继而生成新的图像。这种“转译”为古文字赋予了当代文化意味，使这个静止的瞬间图像，同时向观者释放出文字本体被消解和重生的时间过程，也是“上古”与今天嬗变过程的集中体现。

     当代水墨实验进程中，秦剑逆势寻山、探解上古天真，还原自己那颗无比自由的心。远古时期，人类文明状态处于“幼年”阶段，其本性应该更贴近大自然，所谓太乙真元，禀赋上古天真之气象，秦剑的作品自然流露出这样的气象。历史常态中，每一次新文化的发生都是在温习过去的文化时产生的，人的心智、物欲在不断的演化调整，有时循序渐进，有时反反复复，文明被重温一回，历史就前进一步。当发展停住了，就需要有识之士重温历史，艺术家、思想家都在做这样的事情。

     现在很盛行的新水墨，大家都在谈中西结合或者“水墨”发展方向，反思传统延续的路线怎么走下来，或文人一脉，或宫廷院画体系，不外乎宋、元以降的传统。而秦剑在上世纪80年代偶然与古文字结缘，然后用绘画的方式研习这些文字，并用特殊的形式将其呈现。在对所谓传统的思考行动中，他和大家走了一个反方向的路，越过中世纪而直追上古中华。历史上每种文化面临新发展的时候，都要经历一场“文艺复兴”的温习递进阶段，秦剑的水墨画直追四五千年前的上古心性，触碰人类文明之初的本真符号，在历史的积淀层中创造，不能不说是一场有趣、冒险的“文艺复兴”探险之旅。
      

                          

 北蒙

201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