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望去,小水的画可以直接归入到原生艺术和涂鸦的行列,从他的画面可以很轻易地看到他创作时的野生状态,那种强烈的、没有经过正规学院训练的随意和草莽气。我以为这却是小水的优势,套用一个俗气的观点,往往是那些非专业出身的作者可以带给我们意想不到的东西,那是科班出身的专业人士圆熟套路之外的生辣和新鲜。看小水握起画笔后这几年的画,无论内容和方式,始终没有包袱又激情满满。他很直白地践行着——“艺术,仅仅是出于热爱,遵循一些朴素的起点,有感而发,就可以足够打动人”。
他的有些画会让人想起美国的黑人艺术家巴斯奎特,但我更喜欢不像的那一部分。那不是巴斯奎特对纽约大都市的种种噪音平行同步的绘画呈现。小水的画里可贵地生长着属于他自己的形象,常常是些扭曲的头像和疑似的剑客,或者是些来历不明的野兽吞噬如同猎物般的人,虽略嫌稚嫩,但个性十足。作为个人的历史,我以为小水经营古董的谋生经历已成为他创作的重要资源,为他提供了画里那些斑驳的颜色和质地。那些狰狞苦涩的形象倒更像是一种生长于中原腹地的人特有的精神写照,甚至夹带着一种冷幽默。有时候,我会在他的某幅画前会心一笑,那些痛苦的形象同时又具有一种只属于某些欠发达地区才有的“杀马特”气质,不同于热带“杀马特”的鲜艳浅薄,小水的这类形象常常沾染一种中原地区古物特有的厚重,也像出土器物上的土沁,有生涩的斑斓,这些都成为他几乎自留地般的优势。
几年画下来,即使小水在非常努力地试图弥补那部分学院课程的缺失,他仍然可以很轻易地画出他的“草莽气”。那种因为不会画而画的朴实,有一种只属于此地的苦涩和恐惧,你甚至会从那些头像里读出某种颇为文艺的伤感,这种伤感其实被分布在许多普通人身上,有时候还有一种欲罢不能的绝望。在小水的那些类似骑士一样的准自画像里,我还会读到一种难以尽述的挣扎、愤怒和隐约的冷淡,这些恰恰是科班的训练后被阉割殆尽的东西。对小水来说,这种种复杂挣扎感受的保留已经为他的创造提供了一个锋利的切口!
今天,这块土地上越来越多的人渴望一种自由的生活,一种基于某种理想之上的更为自由的表达,艺术在此时会扮演非常容易上手的工具。在一个缺乏信仰的国度,在一个信任稀薄的空间里,落水是常态,挣扎或许有救。除了消遣,绘画对某些人来说也是棵救命的稻草,它往往属于那些敏感而较真儿的灵魂。因为这些画,我想画的背后那个人才得以浮现确立。至于技术的完美与否都不是问题,那丝毫无损于这自救的重量,也使这种挣扎超越了谋生的意义,而给予自身某种只属于人的尊严!
尹朝阳
2018年3月1日于北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