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初识王国安时,看到他画的枯荷,细细的墨线曲曲折折地勾画了枯梗和莲蓬,让我记住了他。后来又看到他画的枯草,也是袅袅娜娜,孤高又清秀。
草是国画家的必修课目。但是以白描双勾法画枯草为专长的,我看是王国安独此一家了。
我在王国安家的窗台上曾见到类似他经常画的那种枯草。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喜欢上枯草的。但是从他笔下那些曲曲折折、婷婷娜娜的枯草中,我似乎能听到他心中的吟唱。
一个看似不善言辞的人,心中装着无尽的秀美、委婉。他使枯草的每一寸都变得敏感,就像他的心。从这些枯草上,我仿佛嗅到了古时高隐之士的气息,也好像读着婉约的情诗。然而,高隐之士和婉约情诗,这个时代对之无暇顾及。
这是个经常有浪潮的时代,所以人们也常以浪潮来形容时代。无论是权力的,还是金钱的时代浪潮,艺术以及艺术家时常被冲得魂不附体,颠沛流离。各种艺术浪潮激荡在中国画坛,艺术之舟上的王国安会否晕船?
约十年前,虹桥地区有家豪华商城开张,王国安的画在那里展出。依然是袅袅的枯草,却落得珠光宝气,恰好似高隐之士被富家女招赘了,仙风道骨的瘦身子上穿上了范思哲的花衣裳。我有点为王国安高兴,因为我知道这样的画会好卖。我也有点失落,仿佛那枯草已随风飘逝。
王国安是个非常能画的画家。我曾见过他的一幅素描,好像画的是一张桌面。那张历经岁月的老桌子,每一根木纹在他笔下都赋予了生命,呼之欲出。国画、油画他兼而能善。他的油画能非常好地把握色彩的过渡,冷暖的对比。有一阵子,他画非常复杂的花卉,并且将整个画面笼罩在窗花格似的阴影下。阴影内外色彩微妙的差别,巧妙的衔接,繁琐之极。这会让功力稍欠的人感到头痛不已的事,在他那里是驾轻就熟。王国安苦恼的不是技法,而是想法。
大多数时候,王国安像是个无知的孩童,心是平静的。但毕竟他早已不再是孩童,而且周遭皆为名利场的喧嚣和夸耀,有时候也难免被惹得心浮气躁。这从他的某个阶段画上也看得出来。有一阵子,他的画笔墨唐突,造型扭曲,充满矛盾、盼望和不知所措,就像是个在茧中奋力挣扎的蝴蝶。
王国安不在画坛显山露水已有数年了。最近他电话告诉我,要办画展,出画册了,因为这些年积累了不少作品,想让我先去看看。当一张张他的新作在我眼前出现时,我仿佛听到,枯草的吟唱又响起了。
这一批画,安静、淡然、自在。大多是水墨,所画对象不过是些零零碎碎的物件,如烟斗、酒瓶、纸箱……就象是在他凌乱的画室里拣来的片段。但看着看着,一种温馨的失落感若有若无地漂浮在心绪中。它们就象是人生一样,那么真实,那么虚幻。
在这个变幻多端、后浪推前浪的时代里,人往往失去信心。越是没有信心,就越要装模作样。所以画坛充斥着装模作样的作品,就象是生活中有人用话剧腔说话那样好笑。王国安以“淡定”二字命名他的画册。淡定是一种信心的表现。而信心来自他作为一个真诚的艺术家,所经历的激情、彷徨、寻觅和参悟。而这种心路历程,是我们这个时代共同的历程。幸运的是,王国安参悟到“淡定”二字。尽管如今“淡定”在某些语境中也成为具有讽喻意味的词,但我还是喜欢王国安做这样的选择。他营造的“淡定”之境,就象是为疲于奔命的人们在路边准备的一把椅子,一瓶清水。
著名艺术评论家 林明杰 201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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