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任致远
我说震宙的水墨画清新,是不想落入时下对中国画界定的门户之见中,事实上也没有听说过震宙的画不是中国画的说法,他的画其实是很地道的中国传统,不过有一种超脱于一般国画概念的清新感,这种感觉的清新,出奇,大胆,构成了一种很现代的风度,但骨子里却藏着悠远深沉,蹉跎忧郁,豪兴斯文的气质,甚或还有一些无奈与落魄的味道……他的画最吸引人的地方正是这种极丰富而又敏感的诗性气质。
震宙好酒,我们在北京的公寓里聊天,到吃饭时有人提出一瓶白酒,他会高兴得笑出声来,震宙喝酒时眯着眼睛吸吮,似乎连酒气都要吞下肚去,这是我平生见到最可爱的酒徒之一。脸上沾了酒气的震宙,眉毛扬起,眼睛呈丹凤状微盱,令人感觉到一种诗仙的气质。事实上震宙是很擅长写诗的一个青年,我在他的微信里看到他随意散淡的诗句:
孤坐杭州的石凳
除了面前的一汪湖水
再就是无事的野鸭
攀爬八大处的崖壁
看见灰蒙蒙的寺庙……
还有一首更天真烂漫的,情境呼之欲出的:
我若在院子里
定会点枝香烟
似植物家
包括芽头也仔细看过
我若在湖边
便捡两块扁石头
似小学生
打过去不再数水圈
我若在山头
你会猜要不要拢起手在嘴边
哈哈,我才不吼
我要看云起
也听山岚的歌声!
我不在其中,我就在其中!
以我之见,这个网络微信段子的时代,诗人已经成为一个极端抽象的物种,这样的诗句应该算是不折不扣的诗人作品了。事实上震宙确实是一个常常沉浸在自己诗意境界里,或手舞足蹈,或曲肱而乐,沉醉处,时常忘记归路。常忆他在京华时斜背着一个牛皮包,低着头从梧桐树下如行吟者一般走过来,等走到离你一米远的地方,你打招呼:嗨!震宙!他会唬得如梦初醒一般。
他常把自己关在一间小画室里,隔几天就会有一堆画儿,你一张张看过:随意的水墨斑驳构成的浓荫映衬着房屋曲径、校园的桥洞,用白杨树和路分割田野,山间的安静的池塘、菜地,还有表情超级“萌”的人和动物,梅雨季节站在西湖边的一个落魄文人,裤腿卷起来坐在夏日的屋檐下在讲过去的祖父,在石基亭台上仰头看红日的一群古人……他的画路极宽,不好局限的说他是山水人物,每一张都不一样,极生动的趣味,画面处处有一种很活,很敏感的东西在里面,全无图片的感觉,甚或也无对景写生的痕迹。我翻过他的速写本,往往草草的一些勾画记录着一种当时的内心感觉,几乎看不出具体景物来。我想他是掌握了古人的那种神秘的写生剪裁方法的,他自由地游走在心中的世界,笔下的世界和眼中的世界里。我说这个意思是,有太多人,太多画把这三个境界搞混了,穿帮了或者孤立了。有人把笔下的画就画成概念的一种东西,结果不是失之于简单概念就是重复无趣。又有人把画就画成眼中看到的样子,这种画逐渐和照片无法区分,大概只能向外行炫耀一下人的模仿技能吧,纯粹笔下的世界就是绘画感和形式感的东西,失去思想和造化的笔墨未免乏味空洞。画家之于此也正如演员之于自我、角色和舞台的演技。震宙这个演员真是一个浑然天成的角!
震宙的画总有一种诗人的情绪,快乐而忧伤,令人激赏又叹息,由躁动归于安怡。正如他的一幅小画:一大片忧郁的湖光,一个断魂失魄的遗民扶栏而立。他的画其实就是他诗酒逸兴生活的一个注脚和示意,你能看到这个生于青岛胶州湾的浑金璞玉般的汉子的纯粹,这个游走于山水与都市的儒者草莽的徘徊,这个齐鲁大汉在西湖烟雨中的沉醉……画家生于今天这样一个时代,现实与理想,荣耀与光辉,尴尬与无奈……震宙的画保留一份久违了的诗意和真实的冲动。相信泥沙俱下之后,水落石出,尘埃杂草不能永远埋没发光的钻石!
老远甲午年冬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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