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中国:继2002年《放弃•开始》之后,时隔 12年您才举办第二次个人展览,为何隔了这么久?
徐春丽:只觉得时间很久,没想到已经12年了。几年前就曾想过做个展览,但一是对作品不很满意,二是想到做展要有很多事去做,心里懒,就搁置了。实际上现在仍然觉得没到时候,可丑媳妇总得见公婆,要给自己一个交代和鼓励,还有这么多年来支持我的亲人和朋友,我真的很感激他们。
艺术中国:从《父亲》系列到今天的画作,似乎从复杂到简约,从强烈到萧散简远,怎样产生了这种变化?
徐春丽: 这可能和我的审美取向有关,一方面我很喜欢表现力强、视觉张力大、精神性强的作品,刚开始学画时就被米开朗基罗、科勒惠支、米勒的作品所感染,后来看原作更受到震撼,始终有这样一种情结;2002年《放弃•开始》个展时的《围》系列、《自语》系列多是深沉的调子,都属于这一风格。《父亲》系列是在父亲病重到临终的阶段,我在病房里画了很多速写,后来画成油画。那时想画出这个系列的念头很强烈,我在以我的方式和父亲对话,是女儿怀念父亲的一种方式。
另一方面是对中国传统艺术的向往,我最喜欢魏晋时期的艺术,在墓室画像砖和敦煌壁画中都可以看到那时的艺术单纯、朴素、凝练、稚拙又很现代,对生活场景的描绘很多,那时的人们崇尚简单、自由、散淡的生活,玄学风气盛行,已经开始追求绘画的品质。谢赫首次在《古画品录》中提出“气韵生动”为“六法”之首,对后世绘画的标准产生重大影响。
您说的“萧、散、简、远”好像是宋代苏轼提出的,我的画没有那么高的意境,差的太远了,但我仰望古人,渴望在艺术上追求平淡、天真。每一阶段都有想画一种题材的作品的冲动,最近这两年特别想画一些单纯、淡雅的小品。孔子曾提出“游于艺”,但我们不能断章取义,我认为一个艺术家最主要的是要画自已真正想画的东西,听从自己内心的呼唤。
艺术中国:你的画里似乎有一种远离人间喧嚣的孤寂和清凉,你追求的是什么?这与您平时的性格似乎有一些反差?艺术对于您意味着什么?
徐春丽: 我始终认为自已是矛盾的统一体,给大多数人的印象是热情、开朗,很爷们,这是真实的我,同时我骨子里又有忧郁、多愁善感的一面,可以一个人看电影哭的稀里哗啦的,可以看一部小说沉浸其中好几天缓不过来,这也是真实的我。现在的人们太忙碌,忙着为满足各种欲望而奔波。古人那叫生活,我们这叫活着,生活的品质我们现代人根本没发比,正是在那种情境下才孕育出那么多流传千古的文化瑰宝。我向往安静简单的生活,起码想在心中有一片静土,现实中做不到,也希望在作品中实现一二。我不敢说艺术对我来是生命的全部,只能说是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是一种如影随形的关系。曾经坚持不下去了,可过不了几天就又觉得无聊坐到画架前了,这大概就是艺术的魅力吧!
艺术中国:这次展览很多画作尺幅不大,大多只有二、三十厘米见方,有点像日记本一样记录每天的心情,有其它考虑吗?
徐春丽:我曾经画过一些大尺寸的作品,有2米×3米的,以前老想画深刻的东西,这太沉重了。曾经有一位老前辈看了我的作品《围》,彻底愤怒了,“怎么可以这样画?”我至今仍然清晰记得他当时的表情,艺术就是这样不能要求所有人喜欢你,也不会所有人都不喜欢你。
生活是多彩的,生命也是丰富的,可以厚重也可以轻松,每个人思考的层面和生活的阅历不同,不同阶段的作品也会有所差别。最近一段我就比较偏爱一些小品,小画的好处是可以更自由、随性。我想最能打动人的是真情,就好比一个男孩向一个女孩求爱,如果把世界上最美好的语言都用上未必能够打动她,唯有真情方能令之动容。还有对于小画的理解,常言道“台上十分钟,台下十年功”,你看到的仅仅是几十厘米的画面,可它所承载的是可能是你多年的文化、修养,积淀,简比烦更难。莫兰迪一生都在画只有几十厘米的小画,可在展厅内他作品的能量不可阻挡。小画如何画出大气象也正是我需要研究的方向之一,不敢说已经在路上,只能说迈出了一小步。
艺术中国:虽然静物单一,但感情丰富。像中国传统花鸟画一样,静物对您来说其实是一种表达心绪的载体?
徐春丽:在我眼里静物和人物没有区别,也有生命、有喜怒哀乐,也可以千姿百态。您说的很好,静物就是中国的“花鸟画”,中国画向来可以借物抒情,这里又想起了苏轼,最喜欢他那首写杨花的词《水龙吟》,“似花还似非花,也无人惜从教坠…萦损柔肠,困酣娇眼,欲开还闭…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中国古诗词中借物抒情的高手不计其数,而苏东坡将如此不起眼的柳絮刻画的如此的千轿百媚,是何等的才情,多么丰富的想象力方可为之,于平凡中见惊奇。现在不是画什么而是怎么画的问题,无论画什么,都是通过描绘物象来表达理解和态度。 “外师造化,中的心源”,画和自己心灵相通的画正是我所追求的。
艺术中国:在女性身体的描绘上,您用了夸张的造型,与静物相比,更多了生活气息,二者表达是否有所不同?
徐春丽:不错,在女性的造型上我的确运用了夸张的手法,可能是因为从小时起我的身材就比较瘦弱,那时总希望能胖点,于是就特别喜欢胖胖的女人,后来自已变得胖一些了,还是这么觉得。没准和这个意念有关,每当我画胖妞的时候都觉得特别好玩儿,有种幸福感,心情特好,静物那些作品希望能传达一种我想往的意境,简单、空灵、净谧,对我来说画胖妞是一种休息和调节。
艺术中国:看您的画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大师常玉,您是否喜欢他的画,从中得到什么营养?
徐春丽:记得在2002年的北京画廊博览会第一次见到常玉的静物画原作,尺幅不大,色彩单纯,能量却大极了。后来有了一本他的画册,见了更多作品,的确很喜欢,我对他的作品的理解是“西洋的色彩,东方的气韵”。他的人和作品是合一的,他的家境殷实,前半生衣食无忧、后家道中落,后半生穷困潦倒依然没有被生活绑架,始终保持艺术上的独立和自由,他的作品用色大胆、造型夸张、有极强的精神指向性,那个年代就可以画出那么超前的作品,实在难得。去世之后才逐渐被认可更引起世界范围的承认。他的作品的营养真是太丰富了,对我而言更多是精神上的,恐怕需要我用一生的时间去研究、体悟。
艺术中国:在静物和人物作品中都用到了线,有些地方“逸笔草草,不求形似”,具有东方的形式趣味,您如何将油画语言与东方意境相结合?
徐春丽:这是个时髦的话题,近些年来都在谈“融合”的问题,我认为绝不是形式上的融合,拿西画材料去画中国画,融合的是一种中国的精神,中国的气韵。我们都是在中国文化的土壤里长大,所受的教育或多或少都烙下了“中国”的印记。以线造型是中国画的一大特点,中国绘画艺术对线的的表现及理解有着独到的见地,作为画家我的艺术探求和表达也不例外。谈中国古代绘画肯定避不开“文人画”,但文人画不是形式上的,而是精神性的。我喜欢文人的精神,是一种向往,也是一种情结。我们今天的艺术不能完全抛弃传统,就如吴冠中所讲“艺术不断线”,这是根,况且有很多西方现代艺术大师都在从中国的写意画和书法中吸取营养,如波洛克等,好的东西一定不能丢,这是传承与发展的关系。
每一种艺术都有她发生和生长的土壤,在世界当代艺术领域,诸如装置艺术、行为艺术等当代艺术的形成和发展并没有影响到写实主义、表现主义等传统绘画语言艺术向前推进和发展,有人在提“架上绘画死亡论”,现在看来不但没死而且有了新的发展和变化,看卢浮宫绘画印象最深的就是伦勃朗的一张小肖像画,经典永远是经典,记得我的恩师周正先生说过“艺术没有新旧,这就是卢浮宫的启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