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宝郭
中国水墨人物画的“前世今生”,似乎正是历经贯穿了近百年来的革命与争议这条界带,其声势与时长甚于史上的任何时段。个中纠结与得失权且不说,但有两点却可以肯定,即:横向的外来元素与时代嬗变,促使革命必将继续革下去,而纵向的传统本质,也必将继续传下去。二者并行不悖,且大势所趋。与其相反的是,抛却传统的革命,与拒不革命的传统,无疑都成问题。革命与传承,恰如竞技场上的“攻”与“守”,兼备则胜。亦攻亦守的水墨人物画家,当下似乎并不少,或各依套路,或各怀侧重,尽管其中的品位格调高下次第。
画家张禾水墨人物的注入元素——外力,正是作用于他所坚守的中国水墨传统精神——原发力这个本体的渗透与外延,所谓寓“攻”于“守”。张禾似乎为自己勾画了一张攻守“战略图”,他的注入元素与源自书写程式的“笔墨技法”,以及源自中国哲学观的“意象造型”,一并织就了他的艺术“经纬线”。
张禾之于笔墨,得益于他的一手好字。“笔墨程式”缘于中国水墨画的特殊媒介工具,以在局限中发掘优势,或者说化局限为优势,同时形成独立于造型之外而又结合于造型的审美形式。从而,为此世代不断地提纯、总结书写与渲染的要旨。因此,“笔法”出“书法”;“书法”出“画法”成为了笔墨的递阶因果。张禾便直取魏晋碑法,并尤得《爨宝子》之神貌。但见他的水墨人物画,满纸笔骨墨筋,于沉实、滞涩中顺带一股决绝的率性,扫劈有致,纵横捭阖。而张禾的皴擦笔势,还间或呈大墙垒石般的网状结构,体面的韵律感粗犷而浑然。至此照见笔墨,或仅就“笔墨”而言,如果套用某二人的话而成为一句话,那便是:“笔墨之外的资本等于零”……
张禾之于造型,更倾向于融入姊妹艺术的跨界元素。显然,张禾的客观物象融于主观意念,即概括说法的“师于物而得于心”的意象造型,依托于一种间接的转换。为此,张禾醉心于诉诸提炼、概括中的斩截与粗粝的崇高,诉诸碑塑与岩石之气。陈师曾说过,“六朝造象,则面目衣纹,俨然画家法度,此但见于刻石者也。”与之相反,张禾的水墨人物画却是:面目衣纹,俨然刻塑法度。楔凿、刀锤受力于木石金属,当当作响。张禾铺展的分明是“二维雕塑”的造型图式。因此,张禾所强化、凸显的心性情怀,并非通过物象的夸张、变形与不似之似来体现主观情感的物化外延,而是通过对物象的提炼、概括或着力呈现二维的平面空间,以求自由写“我”心之物,而为“我”所用。尽管张禾心性物化的水墨人物并没有做变形处理,但却尽可能地舍弃了背景、场景甚至某些道具等环境。而一旦“屏蔽”物象之间互为坐标的参照,便无疑也相对弱化了维度,继而也无疑弱化了叙事式的铺陈,图式因此便更加趋近于平面化与单纯化。
至此,似乎回响了翁贝托•波丘尼的高声宣称:“让我们把人体打开,把环境关闭到人体里面去。”那么,这样的“人体”也必将是以雕刀代画笔,或以画笔代雕刀的型塑,非此而不得其简括与硬朗。张禾似乎正沿着自己所编织的“经纬线”,一路刊凿。
2015.6.15 北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