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查新昌
解读钟瑶的油画艺术,始终有一种心灵观照的观察方法,以及主观的、带有神秘意味的象征性色彩,给我倍感亲切的倾诉意象。她依靠天地、自然和生命的整合因素,用自由心性的潜能,寻找着自身的解放。在宋庄这个乡村里,她的画室是她人生世界中的小天地,在这里她过着简朴而近似隐居的生活,创作出围绕非攻击性的、超现实的、抒情的、浪漫的、爱欲的作品,尽可能与本真的女性意识和谐共处,致力于自然与人类的和平共处。这种新形式的美学追求,使她表现着生命本能对环境污染、生态危机、攻击性和罪恶的超升,希望在整个人类社会的范围内,孕育出充满生命尊严的文明需求,以消除不公正和人性苦难。因此,她从来不用甜柔、赞褒的色彩语言迷蒙观者的心肠,使之易如反掌地忘却官方的评论和训导已变得很不恰当,有些美术奖成为过时的残余物。
钟瑶的艺术探索,主要体现在让物化了的世界讲话、唱歌、甚或起舞,以此来抗拒艺术本身的异化。她的油画不囿于传统,以超现实的文化视角观照自己的内心世界,形成了独特的艺术语言,尤其是用色彩的冷暖代替明暗是其独特之处。她的作品透过朴拙松动的画面,从色彩最深处释放出聪颖、敏睿、虔诚、执著和智慧的艺术元素,看似她表现出来的变形性、夸张性、原始性和装饰性是静止的,而对充满活力的生命的描绘是躁动的,这都平衡于她精湛的后现代性艺术形式中。在她的黑色时期的《呐喊》系列作品中,对于人总是处于无法克制的冲动、欲望、欺骗、烦恼、困惑、寂寞、孤独、恐惧、压力、痛苦和绝望的处境,有着独具特色的敏锐观察与深刻描绘。可以说,在钟瑶的油画艺术追求中,自认为集中的、瞬间即逝的价值,命里注定要被永久性所超越,这种持久性乃是油画艺术的一大标准,从中产生出真善美来。她经常提到克洛德•西蒙说过的一句话 “希望在绝望之后诞生”,其实是想在话语系统中施展魅力,刺破主流习惯势力的独尊话语。她对现存现实文化的极力反抗,同样还反抗着这种文化中的虚伪之美,反抗着这个现实文化中所有过于升华、分割、有序、和谐的形式。她真诚地想告诉善良的人们,在这种文化阴影下生活过的人们,都会成为这个文化的基础的权力结构造成的牺牲品。
不难看出,这只是在生态学和生命哲学层面上的《呐喊》,其中充满绝望、愤怒、挑战、反讽、控诉等异化情绪在她的作品里比比皆是,构成一个有玩味的话语系统。她探索的油画艺术,就像她行走在潮白河畔的心情日记,或像她坎坷的人生,看似单纯的色彩块面构成了画面的形象。然而,在钟瑶看来,艺术应该是精神性的创造物,画家应该从主观上重新安排它们,这种重新安排必须从美学观念和本真状态出发,自然界的任何物象只不过是按照一定规律被安排过的色彩所覆盖的一个平面而已。因此,她力图使作品具有象征的、当代性的和神秘的境界,打碎传统文化的护壳,以丰富的文化印记,构成广延性、多义性和深刻性。她有时变得异常温顺,让作品出乎意料地散发出春风、水域、女性、鲜花和果实的芬芳。她试图表达的复杂思维,使人不可能仅用表象化的审美判断就可以了事。钟瑶在绘画、生活、写作、教学和音乐中,同时也在探索一种存在的介入方式。她同阎平和申玲相反,她无奈地向陈腐的文艺界做出新贡献,以此表征主流艺术患了真正高级的癌症,并在后现代性探索中创造出新奇,从新奇中产生美学的各种意义,她想要在各个方面都是新手,还认为艺术意味着整个世界。
为了当代性的艺术探索,她不顾爱情受挫,不顾宋庄雨夜里的孤独和寂寞,不顾边缘化、复杂化和理想化的描绘。事实上,她信奉的黑色《呐喊》系列油画,并没有新奇之处,蒙克的《呐喊》,毕加索的《格尔尼卡》,倒是成功的经典,他们的成功经验支配这一艺术探索的原则,与其说是来自先决的符号和密码,不如说是来自特殊时代的政治性,这种惩治性应该被视为生命一般,至关重要。在《我之舞》、《风中的伫立》和《旅途中》等系列作品中,钟瑶希望人们在非本真的忙碌状态中,能够去感受身边本真的美丽的存在。也就是说,钟瑶也是用文化秘码来做隐喻的:自我、生命、冲动、大腿、乳房,人字的符号象征。她塑造的人物,大都跪地仰面,有的双手抱头,有的抱膝扭头的女性姿态,这一切构成了生命与艺术迸发的首要条件,使她一直能够简明、随意、放松、冷眼静观的色彩语言,想告诉我们一个最简单的道理:人不始终都是通过艺术去向死亡挑战的吗?
在我的审美判断中,钟瑶热衷于向内心窥视,探索生命、天地、自然之间永无止境的存在关系,她对生命、女性和自然的赞美,远胜过她把瞬间的、模糊的和零星的感受当作创作的主题,并井然有序的地进行一系列的创作尝试,采用多幅画面表现一个心灵场景的方法,来描绘出不同的感觉范畴。同时,她跟同辈女画家相比走得更远,不仅有意识地关注心灵和自然,而且关注记忆中的世界。在她的意识中,回忆本身就是使愿望得到一种满足,这种愿望也必定是诞生新思维的主旨。她的《风从哪里来》系列油画,最打动我的是那种潇洒自在,自由驰骋的情怀,这在很大程度上得力于她对色彩运动性的深刻感受。她把画面中每个位置区域色彩的不同倾向,整合成一个动脉网络般的精神场,这个精神场的作用要求每个部位的色彩都得起一定的视觉刺激力。不同明度的天空、不同色相的大地像欲望的舞蹈,被生命力组织在一个平面之中,各自占据一定的色彩位置,同时对视觉产生振动,色彩的强弱变化造成了视觉的吸引与间隔,而这些运动性是基于组成整个色调中的各个色彩给人的不同心理感受,在经过绘画性的组合之后,像音乐一样形成自然节奏和生命韵律。或者更确切地说,她没有局限于对瞬间表象的感知,用超现实的认知方式,以令人信服的力量把大胆的色彩表现与细腻的心理感受相结合,特别是对色彩运用的潜意识行为,满足她关注文化印记的审美需求,从而达到画面惊人的艺术效果。一般观众欣赏她的画时,有一种将色彩与形状融合在一起的颤动感,让人意识到不仅仅是在看,更有听觉、嗅觉、皮肤感觉的表象相复合,时而引人入胜,时而又拒人千里之外的奇异感受。
钟瑶的油画总是触及着简约时代的女性生存状态,她的《花样年华》、《自然之旋律》和《来自远方的风》自成一种气魂,既有人性深度,又有精神高度,更让人感觉有一种内在力量在勃发。可能受到一种欲望的推动,仿佛艺术是获得猎物的魔力,不管钟瑶偏执也好,轻率也好,她总是说她的油画还没有成熟。很有可能,宋庄这地方也不灵光,有时候让女画家感到很无奈,觉得美丽和智慧毫无用处。在宋庄,只有寥寥可数的女人在探索艺术,没有人关注她们的存在,钟瑶在这里被文化圈起来,并且表达方式也弄得很俭省,总是画不透自己的内心世界。在这样令人断气的文化语境中,对于钟瑶,油画艺术是个难以辨认的迷宫,她试图从迷宫里赚取生活。是什么力量驱使她探索艺术,还折磨普通观众?让观者欣赏她的心灵独旅,或把思想的风景,心灵的激情描绘成无奈、奋争、躁动、如歌的行板?
在钟瑶的画室,我曾目睹过她听着音乐,画油画的过程,她一旦听到音乐,就与思想发生纯度接触,她立刻手舞足蹈地进入创作状态。钟瑶的艺术探索,在其众多系列创作中,按照新计划行事,天地、自然、生命、女性、倾诉、抒情和浪漫成了最重要的艺术元素,比如在《倾听》、《似水年华》、《我之舞》等系列作品中,她没有屈服于前辈艺术家们政治游戏的传统生存伎俩,寻找精神超越的突破口很艰难,这得需要我抽空更深刻地研读与阐释。女性与天地,负重的地球,饥饿的艺术家,在钟瑶的审视之下,像风一样互动成富有闪烁感的超现实画面,显得充满人性温暖,充满女性姿态的美学特质。她冷静而决断,不与别人经验结盟,以绝对个人化的价值立场,探索人性的诸多因素。钟瑶笔下的《浮》系列,以头像为主,用时代的眼神、神态、姿势,或以极简的笔触,描绘出当代人的灵魂。她得益于音乐系统,她的油画也在音乐中受益。在画家村里,一把铁锨,一捆青草,一辆三轮车,能够让牛奶温暖地流淌,即使臭不可闻的大粪,在这里也用于植物的培育,这跟权力中心的训导忽悠无关,是与具体的生命有关。在宋庄,钟瑶的一切能量都涌进了色彩迷宫,绕过大脑深处的那段弯路,这个独一无二的女油画家,已经开始在夏天里滑雪,易于辨认的、色彩斑斓的文化密码,充斥在她创作的许多人看不懂的油画里,这是为《约翰福音》的酬谢:太初有道,道与上帝同在,道就是上帝。
毫无疑问,在钟瑶的油画里,有太多不可诠释的人性符号,隐藏在生命现象和人类文化中。对钟瑶来说,文学是无奈的冒险之路,好多男人都喜欢自己身边美女如云。在北京的所有艺术区,一些画画的美女被富豪包养,另一些早就被一些当代知名的艺术评论家忽悠成义务保姆,还有一些被导师们永久占有,只有几个女画家保持沉默,有的连口也不张。我非常羡慕钟瑶,她倍儿自由,尽管她的散文和诗歌都不成熟,但作为女人,她的乡村生活像一次等待开花和繁盛。钟瑶还没有堕落,因为她有音乐,有她的房子和小狗。在北京,也许每个艺术家都给自己买了一个巨大的玩具画室,一切虚幻,一切皆无,就像钟瑶画出了《我之舞》,激昂的或者高于地平线的歪斜的脑袋,令人难以置信的本我、自我、超我和天使,过于饱和的静物,面目全非的风景,以不透明的色彩画出的天空,以半透明的金色绘出的阴影,碧兰的水面,玫瑰色的田野,忽而我又看到一种虹彩般的内心的风景,明亮透明的天空与被边缘线分割的人体、始终运动的大地,那样神奇地融合在一起,以致很难说是它们给周围的空间带来了色彩,还是因接受周围空间的色彩而存在。她画的人体姿态,大都象征完美的天使和自我偶象,在天地之间飘荡与行走。人字的躯干,就是反光的汇合处,似乎在显现蔚蓝色的伤疤、玫瑰色的斑痕。面对她的油画,人们感到解读起来很吃力,而我认为钟瑶在抒发生命秩序与自然美感,但是我今天不想谈透她油画艺术的“奥秘”在哪里。
如果有一天,钟瑶突然变成女版毕加索,有花不完的钱,又有很多男人,还比他人长寿,人们还会喜欢她吗?允许被体制雇用的评论们参加这一轮情感和智力的比赛吧,那些评论家都是一知半解的伪军,但他们也有好斗和嫉妒的本能。从表面上看,画什么《人像》并不重要,关键的是,她展示了一种新的艺术立场、绘画态度和道德情怀。创新,是在中国早就失效的口号,老百姓已经不喜欢口号了,就像前几天的北京暴雨,新的寒意向老百姓袭来。面对善与恶的冲突,人性的失迷,道德的败坏,除钟瑶外,还有很多女画家更清楚,插入身体的东西,不仅仅是愉快的欲望,还有人口、城市和炸弹。
钟瑶的创作手法独特,决不照搬生活,而是凭文化记忆和内心草图来决定选题。可以说,她的每一幅画都承载着生命中的激动,体现着物我合一的亲切感受。钟瑶最拿手的还是对色彩的驾驭,她的色彩有客观的情感印记,更多的是主观的表达、个人的偏好,而且用笔时随心所欲,真正做到似与不似之间。她设色零碎、反复涂抹,效果却斑斓绚烂,把色彩的和谐性、对比性、音乐性、神秘性发挥到极点,仅凭这就足以让她有朝一日屹立艺术之林。她对几何形、平面形的巧妙运用,也增添了作品的现代意味。她以敏锐的洞察力捕捉着周围生活与内心感触的形与色,十几年如一日地坚守自己的乡村阵地,用一种适合自己独特的表达方式实现自我。她高昂、从容的精神,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她没像主流写实主义过分地描摹自然,却从中学到了色彩分析,她也没模仿梵高气质的强烈运动色彩旋涡,却把色彩发挥得淋漓尽致,更没像高更借用遥远的太平洋神话,却一样可以任意描绘生命主题和运用倾诉想象。
在钟瑶的价值选择上,处于绘画的好玩之性,向来就有一股习惯性的否定态度,在精神超越中感到惬意。她接受了音乐的影响而从事新的探索发展:即她的视觉综合方式导致了她的庄严、简化和变形的装饰风格,或者更确切地说,她把自然移植到了智慧与想像的领域之中。在她的油画中,变形依据一种纯美学和装饰味的设想,以及一些着色与构图技术原则进行的客观变形,使她本人的感受进入绘画表现之中的主观变形。在这个意义上,钟瑶的油画,还得寻求神圣者的救援,大地繁育着美丽的鲜花,宛如温泉沸腾,洞开欢迎之门。这种艺术追求,不需要伪先锋做顾问,哪怕她成为独一无二的瞎眼的文化把柄,她也认为自己会画得最爽,就像她的静物画《我的收获》,还是自种的水果甜蜜。
2012年8月2日星期四写于北京运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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