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我们会不由自主地追问——在现代社会光怪陆离的生活中,相机、手机、无人机拍照,电脑绘画、3D打印、人工智能的“创作”……将传统的美术——绘画、雕塑的空间挤兑得十分狭小。上世纪那种被一幅画作、一尊雕塑或者一幅照片感动得泪流满面的情形还会回来吗?
2020年,一场新冠疫情突如其来地爆发,就在年初,大家被“宅”在家里,关注着白衣天使们“最美的逆行”,为他们的精神而感动。在战疫取得阶段性胜利之后,经济社会渐渐复苏,人们的生活逐步走入正常。大约4月中旬开始,一组张维颖的“疫情•众生”的系列画作,在微信朋友圈中传播,并让人眼前一亮:骑着自行车的小姑娘;正在瞄准着手中的玩具枪的少年;拄着拐杖,和老姐妹聊天的老人;弹吉他的街头艺人;路边买菜时与菜贩讨价还价的老者;一个戴着两个双胞胎孩子过街的女子;在路边招揽清洗油烟机生意的青年;看似盛气凌人却兢兢业业的保安……这几乎都是我们身边的场景和人物,疫情之下的人间百态,如此集中地呈现在眼前,让人有很强的代入感,同时找到自己在这段时间里曾有过的孤独、恐惧、焦虑的情感,那些隐藏在生活表象之下,平时很难关注到的小贩们辛苦求生,手艺人生意清淡,打工族们怕失去工作,养儿育女的艰辛,老人孤单生活等等状态,也像一幕幕电影一样,撞击着心灵。
在现代的都市里,人们总是显得冷淡和话不投机。就像格奥尔格•西美尔在《大都会与精神生活》一文中曾说过:“这种外在保留的内在方面不仅是漠不关心,并且,比我们所能想象的更为常见的是,它是一种轻度的厌恶,一种相互的疏远和排斥,如果它们出于某种原因、以某种方式发生了紧密接触,它们就可能爆发为憎恨和冲突。”这种城市里人与人的“冷漠”,使艺术家常常放弃深入人群的体察,或者是不屑于耐心地了解、感知都市人生存的状态。即使是新冠疫情这样的大背景下,也鲜有静下心来观察都市人生活百态的作品。张维颖的“疫情•众生”系列画,正是在这样的情形下面世。这些技巧并不复杂,色彩也不绚烂,近似速写的众生相,却让观众感受到背后宗教般的温情与悲悯而潸然泪下。一位年轻的母亲就说:“看这些画,就像在看自己这段时间的生活,大家都不容易。特别打动人。”
时代需要出色的记录者,更需要震撼人心的作品。2008年的512汶川特大地震,那种山崩地裂的场面与万众一心的抗震精神,见诸众多美术作品,带给人的是强烈的视觉与心灵冲击。新冠疫情发生之后不久,也有很多的作品问世,比如那幅医生推着病人看夕阳的摄影作品,就有着一种直击人心的力量。但是,就美术作品来说,可能因为和病毒作战的场景隐秘,没有那种强烈的感官冲击,因此不少作品往往是照片的“翻版”,比如钟南山的照片、医护人员穿着防护服的照片,成为摹写的重点对象。有部分作品希望表现出更加“深刻”的思想,但往往囿于较少的具象的人和物,而显得力不从心。这说明,炫技式的应景式的跟风式的创作,缺乏感情的投入,只能孤芳自赏。
张维颖毕业于川美,属于科班出身的画家。后来长期担任省级报纸的美术总监,优裕而平静的体制内生活并没有给她带来足够的创作冲动。但新闻的职业敏感,使其有一颗细腻而感性的心,一双善于发现的眼睛。近年来,她努力尝试着用水彩表现城市,但总给人以“隔膜”的感觉,实际上也说明了在缺乏重大事件的日常中,创作者往往与城市存在疏离感。直到新冠疫情发生之后,张维颖在日常的写生状态中,突然以一个新闻人的直感,察觉到了疫情对人们生活的影响:那位牵着孩子的母亲,她读出了女人本弱,为母则刚;那位严格防疫的胖保安脱了制服之后,就是和蔼的社区居民;卖着鸡蛋,打着瞌睡的老人背后,可能有需要补贴的家庭;那位在路边招揽清洗油烟机生意的汉子,可能好久不曾开张;风驰电掣的快递员的背后,是疫情期间巨大的送货压力;举着“新店开张,首单免费”广告牌的小老板,背后可能是房租、人工的焦虑……张维颖并没有将画笔对准抗疫一线的医护人员,而是以一种富有运动感的笔触,集中描绘自己所能观察到的普通都市人,将其定格为疫情期间的生活百态,多侧面、多维度地反映疫情带来的影响,有生活的压力,也有家庭的温馨,有现实的焦虑,也有未来的希冀。使作品的意义穿越了表象,寄托了自己对普通人民生的关注,同时也是对社会的关注,从而赋予它历史的厚度。我们设想,过了很多年之后,再来回溯这次疫情的故事时,这组水彩作品也同样具有撼动人心的力量。
新冠疫情还没结束,防疫的压力还大,但幸好有了前段时间的努力,我们的生活逐渐回归正轨。相信我们可以透过张维颖这组作品,感受它背后深沉的温情与悲悯的力量,努力地经历着,生活着,快乐着。文/石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