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内孤本《北魏王子晋碑》宋拓本1册25开 纸本27.5×15cm 碑额
近日杭州西泠印社拍卖公司友人携来一册碑帖见示,打开包裹看到古锦面板上有同治五年(1866)徐康(字子晋,号窳叟)题签:“魏王子晋碑,同治丙寅五月装池,子晋书于虞山旅舍。”《魏王子晋碑》是一件北魏碑刻中的冷僻品种,仅有存目见载于宋赵明诚《金石录》和郑樵《金石略》,明清两代金石家亦鲜有著录,但闻其名未见实物,今日获观实乃金石奇缘。 王子晋乃道教中神仙人物,相传为周灵王的太子,聪慧过人,生性爱乐和好道。周灵王二十二年(公元前550年),王子晋游于伊洛间,偶遇道士浮丘公,随上嵩山隐居修道,今太室尚有浮丘、子晋二峰,皆因之而得名。传说某年的七月七日,王子晋在河南偃师缑氏山顶驾鹤升天,此次现行算是给其父临别纪念,后人将“缑氏山顶”称为“抚父堆”或“赴父台”,并在堆上修建 “子晋祠庙”,祠庙唐代尚存,被唤作“升仙太子庙”,其后祠庙久废,闻听近年又在抚父堆上新建起的“缑山仙君庙”。 传说每当风和日丽的日子里,人们常常能听到箫管的乐声从祠中传出,给人以美妙的遐想。 王子晋,姬姓,讳晋字子乔,因系周灵王的太子,又有“王子登仙”的传说,故世人呼之为“王子”,其后裔遂以“王”为姓,王子晋又被奉为太原王姓的始祖。 缑山子晋祠庙,在唐代以前曾多次修缮并几度刊刻碑铭,我们现在所知的就有:汉延熹八年(165年)蔡邕撰写《王子乔碑》,此碑虽然久已失传,所幸其碑文收录于《钦定古今图书集成•山川典•缑山部》。又如:唐武周圣历二年(699年)刻立的《升仙太子碑》,乃武则天亲撰亲书之碑,相传当年武则天由洛阳赴嵩山封禅,返回时留宿于缑山升仙太子庙,一时触景生情亲撰碑文并亲笔书丹,妇人书碑,始于此刻,草书入碑,创于此石。此碑至今尚存缑山仙君庙。 其它有关王子晋的碑帖尚有:山东掖县云峰山摩崖 ,北魏郑道昭所书《王子晋驾凤栖太室之山题字》;著名法书名迹张旭狂草《古诗四帖》之一《谢灵运王子晋赞》,诗句曰:“淑质非不丽,难之以万年。储宫非不贵,岂若上登天。王子复清旷,区中实哗嚣。喧既见浮丘公,与尔共纷翻”等等。 唯独北魏延昌四年(515)刻立的《王子晋碑》绝少有人提及并知晓,一直被认为碑石久佚,世无传本。今日得见此册,似有“静夜风闻子晋笙”之感。 此册旧为顾沅赐砚堂藏本,道光二十六年(1846)龚袗来赐砚堂赏碑品题,同治丙寅(1866)四月,此册又为沈树镛重金购得,并审定为“宋拓旧本”,又因碑文较漫漶,旋请魏锡曾(稼孙)代为释文,同年五月沈树镛重新装裱,此时留有徐康(窳叟)、刘铨福(子重)题签。第二年同治丁卯(1867)冬十月沈树镛将魏氏释文录于册后,第三年同治戊辰(1868)五月沈树镛添入一跋,同年六月沈树镛又延请胡澍(荄父)校勘魏稼孙之释文,并留有胡澍校勘题记一则。 沈树镛收藏后,此册复经徐士恺(子静)、费念慈(趛斋)、叶恭绰(遐庵)、蒋祖诒(榖孙)等名家递藏,此册还经章士钊、章可父子、褚德彝等人过眼,并留有民国甲戌(1934)八月褚德彝(松窗)题跋,褚德彝审定为“宋以前所拓,海内当无第二本”。此册真可谓题跋众多,朱印粲然,流传有绪。 一册善本中能同时留存龚袗、沈树镛、徐康、胡澍、褚德彝等人题识、题签实属可贵而难得。其中民国甲戌(1934)八月褚德彝(松窗)跋后一段,值得探讨,其文曰:“均初(沈树镛)好古世罕见,重价收来子晋碑,珍重定庵观款在,不教俗子漫题辞……”。褚氏所题“定庵观款”引人关注,莫非笔者失察遗漏了龚自珍(定庵)的观款不成,遂再次细看全本一通,仅在首页发现观款一条,其文曰:“龚袗闻此碑十年,道光二十又六年始获观于赐砚堂。”此時方知褚德彝误将“龚袗”认作龚自珍(定庵),闹了笑话。 首先,龚自珍于道光二十一年(1841)九月离世,断然不会留下道光二十六年(1846)之观款。其次,亦从未见龚自珍有署名“龚珍”的案例,可见“龚袗”绝非“龚定庵”,那么“龚袗”又为何人呢? 因笔者就职于上海图书馆古籍部,经常会遇见龚袗的抄校稿本和手札,此人书法佳绝而极富个性,一望便能熟记于心。此册《王子晋碑》中的小字观款正是此人手笔。 龚袗可能较少有人知晓,但说到龚橙那就大名鼎鼎了,其实龚袗就是龚橙,唯署名写法不同耳。龚橙乃龚自珍之子,此人天资绝人,学问浩博,还精通满洲、蒙古等多种少数民族文字和数种外语。庚子之变,就是龚橙为英法联军带路,火烧圆明园。 看来褚德彝是误将儿子当作老子,此册观款龚橙已经明言在赐砚堂中借观,故《王子晋碑》绝非定庵家藏之物。 此碑书法在《孟敬训墓志》与《张猛龙碑》之间,堪称魏碑名品。然北魏碑拓不同于汉唐碑拓之处在于古拓罕见,这与古人书法好恶和收藏习惯密不可分。此册经沈树镛、褚德彝审定为“宋拓本”,前者是晚清碑帖鉴定泰斗,后者是民国碑帖鉴定权威,区区笔者虽不敢认同,然亦已不容置喙了。 笔者觉得此册的价值已不在宋拓还是明拓之间,因为碑帖若论文物价值,当首重传世的珍稀程度,次重捶拓之年代,此碑未见第二传本,故可称为“海内孤本”,其价值与地位完全可与赫赫有名的《张黑女墓志》埒名。 2012年重阳节后三日,仲威写于上海图书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