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大伟

 

看马琦的绘画，我们不得不思考生活经验与艺术体验之间的关系，这看似相似、重叠，事实上却是不同的问题。她的绘画似乎是用冷却下来的情感加以过滤后的平静呈现。

2010年之后，马琦的绘画创作逐渐从表现性绘画转向，绘画语言呈现出繁复的语言特征。或者说来，繁复的绘画艺术形式，从观念到语言都更加符合马琦的精神需要，因为艺术的魅力在于艺术家可以用自己的方式确定自己的存在。细观马琦近年的作品，会发现肌理规律的交错，这种相对规律的东西使作品呈现出抽象的语义。马琦的绘画过程繁复且单调，但画面传达的却是混沌与虚无。不同数量几何形组成的画面逐一填色，色彩是填涂逐个格子的时间性结果，每一色块代表前面的结束和下格的开始。这些让我们体会到她的创作程序带有非常强烈的自我强制性。

中国自古有一习惯，丈夫外出，妻子在家等候时一般都作细密繁复的针线活，纺线、织布、纳鞋底等。某种程度上，这种繁复的劳作超越了现实物质的功用而转化为内心的平复。从这个意义上讲，繁复包含着发现和认识自我的疼痛与静穆，因为社会、人类和艺术都必须有灵魂。因此，繁复下的意识成为马琦自己的自觉，与她曾创作的作品《箭头》、《之后》、《日日如织》有关。有些人可以不喜欢这些追求繁复之意的表达，也可以不需要执拗的表达，但或许因此失去了体味她内心极致自由的权力。

将“繁复”运用到极致的，当属伊斯兰民族，纷繁复杂的图案体现在伊斯兰生活的各个层面，已成为伊斯兰艺术的重要元素，甚至被冠以阿拉伯式花纹之说。对穆斯林人来说，无数的几何图形组合起来代表在可见的物质世界之外还存在着无限的存在，事实上，无数个几何图形即象征了真主无限的、充塞寰宇的创造属性。在不断沉思的过程中，我们通常会因此对绘画载体有了反复的要求：反复地描摹，反复地观望，反复地思考，当反复到极致，极致过程中的一切不可言状的东西必然折射出我们自己的人生，于是对繁复表达趋向于不由自主。围绕着一个命题的反复才可以提炼升华达到繁复。犹如树木生长，不断增加枝干，长出枝叶，千叶万叶……围绕着主干层层叠叠，但主干仍是健壮分明的。

马琦所体现的“繁复”，源于她在绘画过程中达到一种心理甚至身体的治疗和平复，我暂且主观的把这种过程理解为修为及心灵慰藉，透过她的作品读到她却在试验虚无的表达。她的绘画过程是在克制自己的欲望，或理解为寻找更符合自己生存的方式。因为繁复的过程，就是重复每一个形色。从这个意义上说，繁复和极简殊途同归，繁归于简，实归于虚，归于纯粹、单纯和平淡。极简主义产生于波普和观念艺术的运动之中，极简主义是一种观念。但是，繁复也有清理复杂观念之类的意识。当你沉浸在自我精神世界一样可以拒绝束缚人类的复杂。所以，有人说：繁复艺术不是一种观念，而是一种人生的体验。繁复的艺术方式重过程，好比佛家强调个人通过修行归于无我、寂静。不管什么流派，修行的过程只是起点。艺术创作的繁复必须是自己的繁复，只有这样才可以沉积出具有独立性的视觉图式。

现代主义艺术致力于对作品深层寓意的挖掘；而当代绘画则完全放弃了这种努力。在马琦看来，作品的意义并不预先存在于绘画之中。相反，绘画作品中根本不存在一个可以统帅所有构成成分的中心。但这并不意味着艺术家否定了意义的存在，意义是观者阅读后的获得，应是多重的，而非单一的。因此，马琦绘画的意义具有不确定性和自我解构性。她的艺术语言具有隐喻性和象征性，这正是造成意义不确定性的原因。而在艺术语言的实际运用中，意味着意义无法确定甚至相互抵触；正是这种不确定性，使我们无法把它看成一个意义明确的对象。既然如此，马琦的绘画意义是多重的，甚至可能是对自身艺术语言的颠覆。这在某种程度上使绘画创作的意义更加繁复多样。

马琦的绘画并不强调画面意义上的唯一性和进化性，而是个人精神和表现媒介之间的默契对话的实在。她的绘画中的繁复是形而上的，即非现代主义，也不是后现代主义和传统的禅、道，它应该是它们的融合。她的作品具有所有这些主义和传统的因素，如现代主义的无限性，后现代主义的瞬间性、禅道的经验性……。这或许是马琦自己的方法论，是具有未来意识的艺术存在反映。

马琦的作品让我们看到“繁复”的艺术表达不是消灭差异，主张范式的并行不悖，而是一种真正意义上的多元。

 

 

                                              2016/9/7于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