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觉时光来到了2024年，我忽然想起平生创作第一幅画时有一个状态，那是1974年的春天，是在染色时发生的，在那个状态中，仿佛是行走在田野上，沐浴在阳光中，那是一种特别的愉悦和快乐！今天忽然想起，原来五十年前有过这样的经历，它一直潜藏在我的艺术生命里啊！感谢天之所赐！这让我回忆起了重要的几个艺术时期，“状态”是曾以不同的形式出现，使生命转换为形式。

 

    回到1974年的春天，我刚刚升到初中，被县文化馆发现有绘画天赋。在全国开展学习户县农民画运动号召下，县文化馆从全县选拔抽调了20多人，脱产参加为期一个月的美术创作班，我年龄最小，还不知道什么叫“素描”、“色彩”和“写生”这些词汇，一开始就创作。从学习画出完整草图，到拷贝、勾线和上色，完成了一幅年画式（那年代的基本样式）的作品，那是名符其实的我的第一次创作，也有了我正式进入艺术的日期。

 

    在那一年里，因为这一幅画接连选上了县级、地区和省级的美展，因此画了三遍。现在回想，参加创作班经历的印象都已经模糊了，但是有一个“状态”还记忆犹新。

 

    那个“状态”的情形是：我在平涂染色时会常常“走神”，恍惚间出离了正在画的画面，看着国画颜色透明地露出熟宣的纹理（记得是冰雪宣），不意间，我的心去到了自然的原野，土地的芬芳和阳光的明媚来到了眼前，感到大地在春天散发出的温暖气息，又如小鸟自由地飞翔在天空。现在想起，这个“景象幻现状态”当是艺术给予我的第一次馈赠。

 

    随后每年都有创作，被选上省、地区和县美展，按照当时“三突出”（“文革时期”）的创作方针构思创作与提高写实技巧，而那个“状态”也就悄然消失了。

 

   “状态”的第二次出现，我想应该是到杭州读美院三年级期间（1983-1984年）最苦闷的一天晚上，那个苦闷来自不知道怎样才是自己的艺术之路，到底艺术之路该怎样走？

 

    寂静的夜晚，独自在教室里的桌前，拿起毛笔沾了一点淡墨，在一小块生宣纸上落下，没有想艺术风格问题，也没有想画法表现，只在轻轻的皴笔上忆起了无忧无虑地行走在北方田野中的快乐。这只疏解了一会儿心情，没有意识到有什么意义，但这个“状态”让我记忆深刻。

 

    也许正因为有过这个“状态”，必然地第三次出现在了毕业创作中。画毕业创作时，每一笔都视作自然的真实，让生活的真实情感流入形式之上，相信笔墨即真实，形式即具有了生命。这是艺术给予的瞬间的第二次、充满于感受中的第三次馈赠。

 

    探索艺术的脚步没有停止在1985年那场“85’新潮美术运动”中的毕业创作，水墨的语言和形式还没有到达该有的期待，继续探索水墨的语言和形式占据了思考的全部。那个“状态”又暂时隐藏了。

 

    1989至1994年，“状态”再次来到了创作中，轻轻下去的每一笔，微微的墨色变化，都会有来自太行山神秘力量的触动，自然空间与内心空间相互移换，笔触即敬畏，艺术再次馈赠了我“状态”。

 

    1995年，我预感到了现代水墨形式的危机。按照西方现代艺术的发展逻辑，只能背叛水墨才能走出水墨，转向更有表现力的装置或观念，水墨形式自身行将瓦解，但这不符合我的艺术理想。按照一般艺术发展逻辑，水墨结合其它艺术形式可以实现转型，但这仍然没有根本的突破。两难之境难以抉择？

 

    艺术的馈赠再次以另一种方式发生了。我曾多次谈起1996至2000年经历的特殊时期，那里有前后两个阶段。前一个阶段，艺术的疗愈作用作为了我精神的寄托，绘画作为了重现记忆的方式，此时的“状态”是“笔墨与形式即记忆”。后一个阶段是观念发生转变，看眼前的事物，看自己生活，意识到这才是现实的真实，有什么样的心情就怎么样地看事物，认为艺术需要重新发生，此时的“状态”即“看风景的心情成为了笔墨与形式的开端”。

 

    五年的时间里还有一件事情的发生，使我越出了现代主义而走向当代艺术。重新面向传统，重新解读“笔墨”；寻索古代的“精神文化”。我得到了答案：艺术因情感而发生，进而因精神而伟大；“用笔”，就是时间，就是情感，就是记忆。

 

    因而到了2001年的一天，我在准备画的一张宣纸前想到，直接将情感—-感觉，作为表达的主题。

 

    “情感图景”就这样开始了，表达主题从“用笔”发端，画面形式从无到有。

 

    四个元素构成完美的形式：结构、形状、色度、笔迹。新的绘画原则诞生，发动它们的始终是情感—-感觉。

 

    这一年的欧洲旅行再次确认了这个艺术方向，进一步将主题从“情感”上升为“精神”，探索精神感觉成为了作品长久主题。其中“笔迹”，又因为它是水墨语言的灵魂，我名其为“使用毛笔的运动”。

 

    当毛笔落下的瞬间，时间就回到了那感觉的一刻，空间就回到了感觉的情景。

 

    从2002年始，在“我的故乡”和“精神旅行”的主题中，向着精神目标的行进没有改变。虽然感觉情景里的时间不同，空间更不一样，然而，“状态”是一样的充满在笔锋触及的时刻里。

 

   

    我今天又在落下笔的时刻，自然而然地，“身心”已进入到了今天创作主题的感觉情景中，正如写这篇短文的题目：要感谢一个状态，让我在艺五十年！

 

                                                        2024.1.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