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北人
河北,古燕赵之地,盛产慷慨悲歌,和壮士。
谭勋生于直隶,近代曾有著名军校,平原无山。
但谭勋似乎喜山,或峰峦连绵,或突兀耸立,乃大地之纲领,
大义之脊梁,故山必矗立于心,而映现于外物。
早年参加我策划的“物界”展,他的山是一片片的石头与一层层的玻璃。那山是材质的,有透明的水感和锋利的灵性。那时我是这样写的:
谭勋对材料的研究或许是最深入的,发表有《雕塑综合材料教学》的专著。
石头与玻璃的对话是固体与流体的对话,在中国传统语境中就是山和水的对话,中国文化一直是在这样的空明与坚挺,轻灵与厚重之间……
后来参加第一届中国雕塑大展,那山的影像转移到几根粗大的旧木柱头上。男性的雄强中便开始有了历史和担当,以及沧桑。
再后来,他的《李明庄系列》,这些山变成了幽灵一般的幻现。在“文革”年代的旧物中,铝制的饭盒和洗脸盆底上,忽然冒起一个山!苍茫沉郁如古代文人的气节和胸襟,荒诞的重叠,有力的怀旧,让我想起那些风雨如磐的岁月,那些无奈而坍塌的人,那些坚硬而矗立的人,那些高蹈而超越的人……
这次高名潞先生策划的系列展中,谭勋推出了他的新个展“个人方式——格物与内省”,依然,是山。
深浅不一的灰砖,像卡尔•安德烈那样,沿着地面整齐地平铺开来,摆放成巨大的矩形,非常完形的极少主义气质,单纯但不单调,简洁但不乏味,形上但不寒冷,相反,有辽阔的呼吸。
这是我一直非常喜爱和极力推崇的方向!其中有我们的文化历史和根源,有我们的精神气度和境界。在今天这个弥漫着功利主义的时代,还有谁,能保持那种形而上的高度,行走在那种海尽天是岸,山绝我为峰,自笑一声天地惊的精神海拔上?像药山惟严或理查德•朗。
展厅四周墙面上流露着手感和温度的肌理是谭勋用石膏直接堆塑上去的,那种非常东方的书写方式,把四面墙壁消融于意象中的风轻、云淡、天远。
至此,谭勋的山从男性的兀立,来到了承载和广大。
谭勋的作品是一种四重奏:对材料的敏感是第一小提琴——他使用的材料从金属、石、木、玻璃到现成品,谱系极为宽泛;对形式的敏感是第二小提琴——他处理的山不论是塑造、锻打还是雕凿,都具有很强的形式意味;对当下生活的敏感是他的中提琴——那种蕴藉的中气在“李明庄系列”中绵绵不绝;最后一重是内在的精神气质和文化判断,是作为背景和底蕴的大提琴——谭勋用他的山,一以贯之。
《六十个纸杯》中的山河大地是这个四重奏的经典演出:那些放佛现代泼墨山水扇面的图画,元气淋漓,博大而空灵,却是纸杯泡茶自然侵润而成!其中幽默、通透的禅意与格物观道之澄杯,所谓一花一世界,一沙一须弥,真是妙觉!
(北人 雕塑批评家、策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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