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飞鹏
“暗物质”这个词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可能并不熟悉。时至今日,科学家们还在不断地去探究“暗物质”,这是人对无垠宇宙的向往,也是人心中对未知的一种渴望。狭义上的“暗物质”是物理上的一个名词,是一种因现存理论无法解释的现象而遐想出的物质。但在广义理解上,运用到文学中,“暗物质”象征着未知的存在,它代表着隐藏在灰暗地带让人捉摸不透的东西。日常生活中,幽暗的角落里,光无法触及到的地方,总会存在着一些隐秘的东西——“暗物质”。早在先秦,老子就说道:“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廖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它不依靠外力而存在,它包含着形成万物的可能性,这是一个关于“存在和认知”的问题,青年艺术家王洪兴一直在探询着这些神秘而实在的东西。
在主观性的认知中,总会出现向内和向外的两种趋势。向内地询问“我是谁”,感知个体存在的状态和意义;向外地探索认知世界的方式,世界的存在状态和意义,个体与个体之间的关系,个体与世界之间的关系。回归每个个体本身,人心中也总存在着些无法阐释的东西,如同“暗物质”一样,存在却又未知。我们能模糊地感知到它,隐藏在心灵深处的幽暗之物,或许是潜意识,或许是梦境,亦或许是某种神秘的力量,它会驱使我们前进,影响我们的判断。
二十世纪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说的出现,对超现实主义产生了巨大的影响,潜意识论构建了梦境般幻想的世界。王洪兴向内地省视自我时,关注过达利、唐吉这些大师,其作品《梦魇》系列和《难以忘怀》系列也受到了超现实主义的影响。以精神分析学的方式捕捉到了自己想要表达的东西,人心灵深处的幽暗之物。对于自身内心的困惑,他用绘画艺术把自己最真实的人生感受通过寓言似的形象表露出来,从一个侧面反映了现代社会中人精神上的缺失。正如夏加尔所说,“艺术不是复制可见世界,毋宁是创造出一个可见的世界,造型艺术的形式元素:点、线、面、空间被赋予各种形式的动力感,以前我们是用它们来复制可见世界的……现在我们要用它来揭示隐藏在可见事物背后的真实……”
2009年,王洪兴的毕业创作《樂?在其中》系列纸牌以及近期创作的水彩《感官动物》系列,是他对身边人的一种观察。这个阶段也是王洪兴艺术创作认知中从内到外的一个过程,他对《感官动物》系列有一个总体的阐释:“爱情中,男人是视觉动物,女人是听觉动物。”这是王洪兴对存在自身周围的个体最纯粹、最直观的认知,就像日本作家京极夏彦写道的那样,“道理上讲得通的东西感情上未必讲得通,你所思考的与内心想要的并不一样。有时候明知是正确的,但是心里却在抗拒,有时明知是错误的,却拼命想把其正当化”。这也是王洪兴作为观察者对身边现象的疑惑和非条件反射,他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些不自然的地方和自身的感悟,将其集合到了作品里。
本次展览王洪兴的主要作品是丙烯画《暗物质》系列,依旧如同梦境般地展示了朦胧的意象。这些意象既不是某种实实在在的具象的某个东西,也不是不可描述的一片抽象色块。艺术家本身并不在意具象或是抽象的形式,而更在意的是绘画内在地询问和反思,对自身和外界的一种认知过程。哲学家维茨认为,艺术是一个潜在开放的概念,使人可以预见艺术“极度扩张、冒险的性质”,可以吸收“不停歇的变化和全新的创作”。王洪兴本人也说道,“现当代绘画的优势就是这样。它可能给你提供了很少的信息,也可能只是些平面的肌理。甚至没有任何提示,很开放的一种感觉。观者从画面中仿佛获得的很少,但是思考的却会更多。”由此可见,王洪兴的作品从来不会是瞬时即逝的现实景象的真正同等物,相反,要记录一瞬间对某种独一无二的感性的回应,对于个人来说是不可能重现的,对光影绚烂的生活一瞬间的那种兴奋状态下,这种一瞬的感受也是绝对难以复制的。主体和客体继而在移动中不可复原,不可理解,难以捕捉。在主体和客体之间,两者的一致性遽然闪现,在这一瞬间中,天才之质得以展现。
在当下中国,王洪兴的作品很有青年代表性,这些作品反映出当下“80后”、“90后”一代人的存在状态。在二三十年的经历下,青年人对自我、对世界都有了一定的认识,或清晰,或模糊,或迷茫,或开明。但在撞的头破血流后总会明白,世界不会因为个人而改变,我们只能不断地重新去审视它、适应它。作为艺术家,发现自身周围无可奈何的现实,只能以平视的角度看待世界,用主观的色彩去描绘自己内心世界以及自身周围熟知、无聊、偶然乃至荒诞的生活片段。正如阿多尔诺所言:“因为在一个丧失了意义的时代,艺术品完全可以审美地具有意义,意即以内声部的方式象征性地表达意义的丧失,正如现代艺术不断所做的那样。艺术作品可以成为一种对现实存在无意义的自身具有意义的表达。”当现实无法提供给我们新的精神背景时,无意义的意义,就成为艺术家赋予生存和艺术新意义的意义。
世界不会变,它遵循着它自己的规律,变得只是我们的内心,以及观看世界的方式。这是个永恒的话题,可能永远也没有最终的答案。但同样需要我们不断地去思考,成功的艺术与其说是一种再现方式,不如说是一种观看方式。在创作重要的再现性作品时,艺术家呈现给观众的,不仅是一个内在一致的成功图像,也包含了其对待自我、对待世界的观看之道。
2018年3月 写于中国人民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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