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然
小时候曾经光突突的塔山顶上,重修的三和塔现在也有十五六岁了,徐学杰与之朝夕相对……
平和放大
2015年以来徐学杰的画高往年少有,其一为高2米单幅的立轴系列,当然单幅也可多幅并置展现;其二为高2到3米的多联组画长卷系列。他主要的精力耗在这几组多联大画上。画塔过百至2米之上,貌似他已集画界四大俗之全,追中国风之甚。这批大画我名之为平和放大,固然因其与以往不同的形式变化,其实更重要的意义是,他合平克•弗洛伊德与安东尼奥尼为一体,放大出了徐氏塔墙。正是多年痴狂幻化成真,这两者可是感动他人生大爱之二呵。
遵照我们祖传的结构主义原理,可深入解平字如下:
平者凭也,其含义为徐行至此而为凭,塔即凭。凭什么?凭对当下普世何类义题?
平者萍也,萍影萍踪,现相之喻,雾霾飘摇,人心惶惶;塔者,大宝瓶之化身,塔平心平,心平,福报安平之,诸如此类主义,就不必比兴阐发了。
另,依必反律,平字返解如下:
平者,不平也。其典型象为《失重-48》,这是他目前发展出的唯一一组五联画。放得体量最大的塔,墙感最足,遮天蔽日;现下为止达到他平的极致——不平。此塔斜入而最平,可名为水平。儿时,水下,船底如此巨大;明亮阴沉,所有力气,出水呼吸的方向遥不可及……浪尽波静。
塔是徐的主要解决之道,在游移多年之后,他终于沉浸在塔中。塔的平而放大,是他解决之道的放大,更是他诸多问题的放大,所有的一切。
立:劫影重屏
徐学杰的平塔是由他的斜塔化出,斜塔是由立塔化出。品析其语言的变化,可使我们更能明确他的塔立意所向。
一、形象的变化:
1、大小变化,他是从一幅塔林开始的这个系列,随后主要关注于单一的独塔,逐渐放大。在放大到目前的塔墙同时,又有一批完全不同于以往画塔的小品出现。这批隽永玲珑的小塔发展到今年,在大画中没有的味道愈发充沛,已经可以与他的大画各成系列。
2、完整和残缺的变化,虽然考察、搜集了大量各式资料,也画了各式草图。在其完成的百塔中,只有寥寥数幅残塔,其他的都是相对比较完整的。虽有些其他样式的,但最多的是我们最熟悉的楼阁式塔。这样的选择,和其后分析合观,饶有意味。
3、清晰和模糊,以土迷茫,以风飘摇,以火焦灼,以烟沉寂……
4、在厚和薄,轻和重,破碎和凝固之间追寻一种微妙平衡。
二,色彩的变化,简单说是以灰暗色系画雪景寒林,在秋意和雪意之间徘徊,在萧瑟苍茫和冷寂莹洁之间摇摆。
三,其他如背景,笔法等变化颇多,就不一一列举。总之,他没有将画面限于相对固定的语言,新感觉似乎层出不穷。
综合上述倾向,可知其意在重重复重重的徘徊,与古老盛大的神秘无休止的缠绵。在幽冥中徘徊,在冷寂中燃烧,他永远是在孔林漫步的长发青年。曲阜的四年大学时光,使这种感觉成为他作品不变的底色。
摇摆,徘徊,冷寂,燃烧,错综复杂的矛盾反复,百般纠结着古老盛大神秘,是这代人的命运。小时候有个无比困惑的东西,叫历史倒车。现下知道了,就是这个荒诞无比的东西,把我们从红小兵倒饬成现在的杂碎蛋的。这倒是乾坤颠倒的倒呵。现在的我们也有点清楚,八大的哭之笑之,基弗的纳粹礼的味道了。乾坤颠倒,放大莫过于此。
放大不止,是我们的经历。我辈生于地球上最斑斓的六十年代,革命无小事;荷蒙着大八五,被全球化进本世纪。研究者们一致誉我辈为最擅长集大成者。吾等不惑于一切皆为碎片中,平和放大知天命乎?耳顺哉,在何瓶?
放大,不止是我们的经历。我们经历的只是自1840年和西方撞击以来,中国的反复剧变大戏的一幕。这出伟大而领袖着(小时候的词还有“解放”)世界的北京歌剧,将持续摇滚着我们的余生,这简直是一定的,这放大究竟如何结局?
当下我们的视野,较林风眠、赵无极等前辈更开阔,面临的艺术迷墙也更高大坚固。如何在这重重复重重中确立自己的艺术方向,演化出何种气运的角色和剧情,其实到底是鱼化鸟之类的传统老问题。这个老而悠新的化谁不止问题,是当代中国艺术最悬幻,也最明确的问题,命令之题。
深 明
与失去和历史的联系的一些后辈相比,此味癫狂放大是这辈艺术家的优势,亦是负担。可能大的博厚,也可能大的失焦,或大的荒唐。失焦和荒唐,在当代中国艺术家中,也不是没有先例。徐学杰创作的明晰体现,是在自己幽远底色的基础上,持续不止的深化。
1991的创作《自画像》,是他初步确立自己的艺术特色的重要一步。其照相写实手法是表,痛彻心扉,冷寂的,撕裂的纠结矛盾感,苦闷、徘徊的心结之墙是质。这样对冷酷尖锐表达的力量,构成他作品的骨骼。
1993-1995年间,他画了个棕黄调子的枯萎向日葵系列,朋友们将之名为“烧焦的向日葵”。这是他深入体会表现主义的经历。尽管这个系列作品没有发表也没再持续,这次更为剧烈痛彻的徘徊,使他站上了更高的台阶,更加明确了此后作品的方向。在这几年的塔中,我又见到了他曾经的灰黄,苍茫着更浑沌的枯寂,沉吟着更静默的荒寒。
深厚和明净是近年他在《塔》、《遥远之地》和《山水间》这三个系列语言比较突出的特点,是他朝虚淡之境的深入。不同于当下一些以虚淡语言写虚淡之境的艺术家,他一以贯之的是他的重手法。他的塔似乎用肮脏浑浊的泥沙、焦碳这类材料画成,却呈现出温润明洁的意趣,如他沉迷的岩茶正韵。这样的倾向在往年的一些作品如《塔的肖像-22》中有体现,在2015年的大画中更突出。他持续虚淡的,不仅是塔的传统印象和宗教韵味,更是自己以往画面的手法和感觉。就这样虚淡不止,放大。
塔是徐的虚淡之道。看来看去,我觉得他最大化虚淡的,是时下对于“当代艺术”的诸种说法。这般越来越明白深入虚淡之道的追求在当下并非个案。放大,或入虚淡之境,原本就是中国艺术家的拿手好戏。我们文明的标志不就是个放大不息的太极图呵。这回魔幻百年来的反复放大经历,使不断错综着沧桑巨变的当代中国意象,在当下中国艺术界,正越来越多、越来越好地出现。或如布列松所言:“从一个中国到另一个中国。”如是,还我本来面目。
金然 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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