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景裝置
“世界是一个巨大的身体” ——道冈人
世界是一个巨大的身体,反过来理解人的身体也就是世界的身体。人类在理解万物的同时展开了他的心智,对于那些不可理解的东西人就以自己身体为原型,将自己变形成事物,于是人就变成了那些事物。在邢罡的《冰山》作品中,任何突起的部位都是“且”,任何裂隙或孔洞都可叫做“口”,图腾感和空间场景的仪式化是邢罡作品的主要特征。
邢罡的冰山略去了皴法,内外轮廓都是由直线来交叉组织而成,这很让我联想起中国唐代以前早期山水画中“空钩无皴”的传统画法,由于水在固体状态下是几何状态的:如冰花、水结晶、冰山,所以都是棱角分明。这种没有皴法却有着极强空间构成感的水墨作品,代表了当代水墨画的另一种表现形式。这种类型的作品画面往往荒芜人烟,世界被艺术家以几何状图形、以人的身体为意象,以视觉图腾的形式展现出来。
我一直以为世界在隐喻的层面上是可以言说的,即世界可以被超日常的话语以隐喻的形式(格言、神话、成语、典故、童话)以虚拟的人、物、事和空间去呈现出来。也就是说世界是可以被一种隐喻的、诗一般的语言去言说的。我举一个例子,老子在《道德经》中讲“天地之间其由橐龠[注解2]乎”,老子将天地之道比喻成一个像风箱那样中心空洞有气在内鼓荡的一个巨大的乐器。海德格尔在1948年有一个很著名的演讲《物》,他在讲台上不厌其烦的拿一个空杯子打比方来比喻“存在”,实际上就是老子“当其无,有其用”理论的西方翻版。我不认同罗素的“世界是可知的,可以理解的”,或维特根斯坦的“世界是一种用语言无法呈现的某种神秘的东西”。他们都只说对了一部分,但同时又失去了世界整体。世界只有被隐喻和拟人化为人的形象和身体时才能被人类感知和描述出来。我更欣赏老子和庄子那种醉拳的表现方式:用模糊的语言去表达一种清晰的思想。这种语言是一种大象,一种宇宙心象空间的拟人化(也可拟为人所用的物品如:乐器、房子、杯子等等),而不是西方经典学者语言分析的那一种思路。
这种言说方式将世界隐喻为一个巨大的身体。而言说者(我)的身体在这种隐喻的言说行为中,自己的身体不知不觉地变成了世界的身体。在邢罡08年的作品《江山如此多娇》系列和09年的《冰山如此多娇》中,无数个巨大的女人体卧躺在海上,她们提膝成三角形的山状,而远景的重重山或冰山也呈金字塔式消远,天安门以海市蜃楼的形式隐现在浮云中,平静的海面偶尔弹起小朵的浪花。在冰面上优雅的女人体是不幸的,心地邪恶的人会寻机损害“她”,而她在呈现出冰山的姿势更是向我们暗示,“她”离耻辱就仅隔一层薄纱了。在这里我们看到的是虽然自尊、自大,却因内向而羞涩、自闭,甚至自私的身体,是一种社会学式,或者一种政治学的身体。
可是在二十五米长卷《冰山》这件作品中,身体作为一种巨大的隐喻变得完全个人化了,只剩一个个挺立的“且”和无数隐密的“口”。我们看到了地震,冰山在崩塌,地震在心理学喻意上是一种失败和争战的象征,代表了更多的混乱、不幸和苦难。作者没有让画面出现人的形象和各种物象之间的挣扎,相反作者表现了世界末日之后世界的一切都复归于水,世界所有的一切的固体都只是冰山而已,而这冰也只是水的幻象,画面没有了艺术家和物象之间的搏斗和挣扎,只剩下寒冷玄冥的不毛之地。一个人都没有了,在冰块中凸显的一切图腾和形象也只是冰裂纹而已,“她”只是像一个鹰或像鸡形的地图,但是这只是冰裂纹形成的一个巧合和偶然,仅此而已。在这里身体的政治性和文化性都隐藏起来了,只剩下一种潮湿的、私密性很强的身体。世界被隐喻为冰山,而这冰山又是人体的幻象。人的灵魂在冰山的压迫下“喘息”和“呻吟”,人的血液在冰山下“涌动”,冰山上的风是人的“微笑”和“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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