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这些回忆,对我的工作、生活都有重要影响。
艺术评论:你提到你对中国很感兴趣,在和不同民族、文化的交流中,你更关注共同的部分,还是区别?
波尔坦斯基:我希望看到不同文化之间共通的东西。我对中国有很深兴趣,因为中国有悠久的文化和历史。我还感兴趣的一点是,中国在如此悠久文化历史的条件下,如何迈向现代性。我也关注各个民族之间的共通成分,比如爱、恐惧,一些母题,都是相似的。
艺术评论:你谈到你喜欢自己的作品在教堂展出,而不是专门的当代艺术空间,能否谈谈你的感受?
波尔坦斯基:一个展览对我来说就是一种体验。比如我们参观庙宇,也许你对周围发生的一切懵懵懂懂,但你肯定知道这是一个重要的地方,一个思考的地方。最重要的是能够激发强烈的情感,如果观众上来就阅读
我作品旁边的标签,他肯定更少被打动。如果一个观众看完之后说:不错,他是很好的观念艺术家,我觉得这是失败的结果。我更希望他进入展览中,也许并没有完全看懂,但是有被打动的感觉。
艺术评论:在你看来,当代艺术和宗教有一定相似性,是这样吗?
波尔坦斯基:艺术就是一种认识世界的方式。对我来说。宗教是一种很危险的方式,每一个宗教都认为自己是对的。我觉得佛教是唯一好的宗教,但佛教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宗教,它其实是一个关于提问的哲学性的领域。他提出问题,而不是给出回答。艺术和宗教都是寻找真理的方式。真理是有很多个的,不是要找到真理,寻找的过程才是重要的。
艺术评论:你在艺术中探讨的问题都是一些比较持久性的话题。
波尔坦斯基:上海正在举办贾科梅蒂大展。虽然我不是那么伟大的艺术家,但是我们探索的问题都是一样的,我在精神上和他是非常接近的。我有一件作品,一个个木头的人,穿着大衣在行走,这就是直接受到贾科梅蒂的启发。虽然我们之间可能有五六十年的距离,我们的探寻方式是不同的。
艺术家讨论的主题,从古至今都是非常类似的。艺术家所做的,就是用不同方式让大家感知到这些问题。如果读普鲁斯特,你会发现他讲述的都是平常的事情,比如在卧室里等待自己的母亲,他会用非常好的方式,让大家感受到夜晚等待母亲的孤单。这种其实是谁都会有的感情。
我觉得,作为艺术家,我是没有面孔的,我的面孔就是一面镜子,大家会在我的脸上看到自己。就像我读普鲁斯特,我读每一页,都像看到了自己。
艺术评论:现在欧洲面临很多问题,包括移民问题,你是否关注这些社会性的当前的议题?
波尔坦斯基:我确实很关心移民问题。我不会在作品中直接展现政治性议题。如果从个人政治主张来说,我认为法国应该接待更多难民,因为我的祖父这一辈其实也是移民。我觉得我们不能把艺术和政治产生直接联系,艺术不是为政治服务的,艺术和政治还应该有点距离。
当然,我们是政治性的动物,艺术当然也是政治性的,但我们不能把艺术当成政治标语。比如,我们录下全世界不同人的心跳,它也是政治性的,但它不是直接谈论政治的。
艺术评论:艺术,还是比较个人化的,超越性的东西。
波尔坦斯基:我觉得艺术是很个人的东西,更觉得艺术是比较疯狂的。我觉得艺术家应该不同于普通人的角色。现在很多在美术学院进行专业培训的人,他们想要成为一种规范性的人,其实是很危险的。
在中国,这里的艺术更加商业化。
成为艺术家,不要总是想着赚很多钱。相比赚钱,成为一个伟大的艺术家,更应该成为艺术家的雄心壮志。从艺术成就上看,一个很穷的艺术家也许比很富的艺术家更为杰出。
我觉得真正的艺术家就像是一种禅宗大师。我拒绝助手。我睡觉来度过一天。现在中国可能存在现象,很多艺术家有很多助手,好像他们是在工厂里一样。我觉得这和真正的艺术是背道而驰的。
其实在世界各地,都存在这种现象,例如杰夫·昆斯。我更喜欢弗朗西斯·培根,他就是独来独往,总是酒醉兮兮的。
我觉得很重要的一点,就是不要变成常人,尤其是在中国,因为中国比较强调中庸。
我们很容易地会陷入忙碌中。因为我们有时候陷入这种躁动,会让我们忘却死亡。比如我两年后要在这里办一个展览,我会说,我一定要活到那个时候。处于这种动的状态,就会忘记死亡。
艺术评论:你现在更多思考死亡,还是忘记死亡?
波尔坦斯基:如果想要快乐轻松一点,当然是一直忙着的状态,可以忘记死亡。而我并没有聪慧到什么都不做。我是想要什么都不做,无为。但是我没有足够的智慧。所以我经常旅行,到处去做展览。但是我知道我是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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