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老朋友推荐我一定要看看杨海峰的画。我们见了面,话语投机,一上午倏忽而过。读他的画并其有关资料,不觉竟日。有两个意象在我心中拂之不去。
我所熟知的李伯安《走出巴颜喀拉》,其人其画渐与珠穆朗玛峰融为一体……我发现,其身后有一后生背着画夹,健步走来,渐行渐近,走进广袤的中原。远方海面上有一角尖山浮出,冰峰渐浮渐显,为越来越多的人所注意。这两个意象中的主体形象,正是我对画家杨海峰的印象。这样想,这样说,是否对一个青年画家褒奖太过?或者,因为我对画界孤陋寡闻,把平常的人物放大了?我追问自己,又否定这追问。
虽然,杨海峰刚过而立,真正画画也就十年多一点,其作品只是崭露头角,但我以为,他解决了一个艺术家所要解决的如何掌握世界、掌握艺术、掌握自己这些基本问题,可以“大胆地往前走,不回头”,然后就是出成果攀高峰了。
先说掌握世界。艺术家多是“好高骛远”的。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为何?不只是心性狂野,而是掌握世界的需要。杨海峰闯过西藏,游过欧罗巴,虽然还不能说遍历大千但“登泰山而小天下”,已经感受到不见高山不知平原、不到西方不知东方的意味。虽然只是在一定意义上入乎其内,但有了出乎其外、超乎其上的更多可能,可以放眼世界,更可以俯瞰脚下了。世界被自己掌握的这种真切感觉是进入艺术堂奥的第一大关隘。胸中有世界,然后才能画里有乾坤。具体的表现对象置放于了然于心的宏大背景下,所谓主客体的融合才能自然而然实现。
中心是掌握艺术。艺术家安身立命之本是作品,而决定作品生命根基的是艺术地掌握世界的方式。多元时代给艺术家的选择以充分的自由,同时艺术家也面对逼人的挑战。杨海峰的艺术求索之路先是痴迷于宋元,他对绘画的很多看法渊源于此;然后欧洲古典艺术的“饕餮盛宴”使其震撼。但杨海峰是一个“思者”,一个敢于“自树其帜”的“作者”。在比较中,他意识到,各个画种都有非常经典的伟大作品,要想办法把它们互相融合,借用河南农村方言,把它们“搅泥”在一起,就有意思了。从艺术层面上,他主张借鉴西方艺术精神,学习西画技巧,运用西方的工具和材料,海纳百川,兼收并蓄,以丰富和完善自己的绘画语言,从而画出有别于西方的表现中国观念中国审美精神的中国作品。杨海峰不掩饰自己强烈的“中国情结”,不断申说自己从情感上更倾向于中国的艺术作品,愿意自觉地回归中国的传统艺术,尤其欧游归来之后,这种意向更加坚定,中国的皇天后土才是自己无限艺术创造的源泉和动力,是地气,是根基,在此“找到自己的调”,才是自己的艺术理想。
这些见解看上去并不“先锋”和“新颖”,但由于它是来自自己的艺术实践和独立思考,在自己的艺术生命中扎了根,应当说是大自觉。一个艺术家,一旦有了艺术自觉,其创造力是不可估量的。关键是掌握自己。20世纪80年代中期文艺新潮中有一句俏皮话:我被创新的狗撵得连撒尿的空儿都没有,其实艺术领域永远都是思潮翻涌,追风逐浪,但是艺术森林里牢牢站立的是有定见且有定力的艺术家。许多大家都看出杨海峰是为画画而生的,为了艺术他不光有创造精神,而且有献身精神,与其恩师李伯安一样,他们的精神气质中有一种“纯粹”的东西,这使杨海峰画作人物的眼神中往往闪现这种纯粹的灵光,其作品整体则闪耀着诗性的光辉。而这里所传的神正是作者心灵之神。艺术家的这种纯粹使其目光和心灵具有洞彻肺腑的穿透力,也使其艺术有震撼灵魂的打击力。这种纯粹使人宁静和专注,能够为艺术献出一切,而不会被艺术所伴生的名利所左右。我十分赞赏杨海峰一直以恩师李伯安的一句话做座右铭:放弃生活中许多表面的东西,不与别人争得太多,应该有自己的人生目标,坚定地走下去。我相信杨海峰能够像其师一样做到做好,为了高远的艺术理想。
读杨海峰的“红帆船”,我似乎隐约看到,李伯安《走出巴颜喀拉》之后,又一巨幅长卷《走进中国大平原》正在创作之中。从乡村人生“最具包孕性的时刻”——婚礼起始、展开,由各式各样人物特写、民俗片段构造,逐渐地由乡到城,生活场景、山水、人物联翩而出,一起活动起来,贯穿古代与未来……这是近可与《走出巴颜喀拉》,远可与《清明上河图》相比较相接续的大作,作为中国油画或者中国水彩在21世纪凸显的又一峰峦。
我觉得现在常画小幅的杨海峰是适合做大画的,上面我想象中的大画才是杨海峰的“红帆船”。我想用两句诗作为结语:
孙荪
2011年12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