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艺术市场的兴起,基本上与中国市场经济同步。 1992年中共“十四大”提出发展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决策;南巡之后,以陈东升、冯仑、潘石屹、王功权等人为代表的“92派”敏锐地预见:现代的、开放的、自由的市场经济将是未来中国经济的发展趋势。同时,艺术界一些敏感的人也开始意识到,这种形势下,艺术也将走向市场化。 1991年,吕澎创办了《艺术·市场》杂志,并在第一期前言中写道:“在这样一个背景中,在一个只有用类似“经济化文化”这样的术语才能更准确地表述当代文化的时代里,中国当代艺术正以种种不成熟的形式和渠道进入世界“艺术工业”的大循环。” 由此可见,艺术的市场化实际上是一种基于时代的选择,它并不仅仅是单纯的买卖关系。只不过,长久以来人们并不习惯“艺术”与“市场”发生关系,尤其是在理想主义热情弥漫的八十年代。但无论如何,到1994年以后,以嘉德拍卖为代表的中国艺术拍卖,开启了艺术市场化的先河。在当时的政治环境下,“市场化”其实是艺术争取自身空间的一种方式,那个时候许多人可能都没有预见到今天艺术市场过热的各种问题。 由于历史的局限性,艺术市场并没有条件通过足够的试错来建立一个健康的市场机制——试想连市场经济都处在“摸着石头过河”的阶段,我们如何能够要求艺术市场从一开始就是健康有序的合理的呢?正如吕澎所言,当代艺术虽然走向市场化,但依然是以种种“不成熟”的方式呈现的。只不过这种“不成熟”在90年代无暇顾及。 2000年以后,中国当代艺术受到世界的注意,国外收藏刺激了国内的艺术市场。在短短几年时间内,中国画廊、拍卖行急剧增加,据不完全统计,目前全国拥有画廊近两千余家,拍卖行一千七百余家。2004年至2008年,中国艺术拍卖的交易额每年大幅递增,进入市场爆发期。但这并不意味着中国艺术市场制度的完善,恰相反,短期内过高的增长率和收益率正说明这个行业的市场制度存在缺陷。2008年的全球经济危机下,中国艺术市场的缺陷刚刚开始暴露,但国家通过行政方式对文化产业的大力投入、支持虽然给疲软的艺术市场打了一剂强心针,另一方面也拖延了艺术市场改革的机会。 “文交所事件”可以看做一个颇有意味的转折点。本来,“文交所”是由政府主导建立的一种文化产业发展模式,但这种模式却将原先艺术市场机制的缺陷集中爆发出来。画廊面临税收问责,一些画廊开始考虑转向香港;同时,拍卖业绩也不再像以往那么乐观,甚至一度传出一些拍卖行转战香港甚至要撤销的传闻。 其实,当下形势,只是艺术投资市场遭遇困难,而这种困难也和近期的宏观经济环境相关。这并不意味整个艺术市场的崩溃,恰恰相反,这可能是中国艺术市场转型的时机。中国艺术市场的畸形导致低谷,是合理而且必然的。 从人类已有的经济规律来看,一个完整的产业链条的起点是生产,终点是消费,中间环节是投资行为活动的空间。即便艺术品有其自身的特殊性,但一旦进入市场后也必然要符合市场规律。 自2004年以来,中国艺术市场的模式基本上是画廊代理、展览、宣传增值、送拍、基金运作这样一条线路运营的,市场火爆的同时,艺术产业实际上是运行在一个过度倚重投资市场、忽视消费市场的畸形模式里,真正的艺术品消费市场尚未得以有效开发,导致艺术品产业中,缺少真正意义上的买单者。 所谓“真正的买单者”,大概包含两类:一种是藏家,其购买艺术品的首要目的是收藏,而并非伺机转手获取利润;一种是将艺术品作为审美消费品的消费者,比如酒店会所,个人家庭。以此审视中国的艺术品市场,不难发现,目前中国的艺术品市场,主要集中在投资市场。没有持续的、大众的消费市场,“艺术产业化”很难实现,最终结果是制造出短期内价格飙升的艺术明星,但往往最后“有价无市”。 同时,缺乏消费市场,意味着缺少艺术品自由市场。由于缺乏自由的、足够的流通,艺术品定价将始终缺乏合理依据。中国当下艺术市场的定价机制,是“艺术家自报价——画廊调整价格——拍卖定价”的逻辑,最终市场价格的形成是根据拍卖价格而定,这显然是有问题的。根据市场原理,商品价格的形成应该是通过反复的自由交易,在市场交易中获得定价,而不是定价在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