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乙夫

1962 出生在新疆乌鲁木齐

1989 毕业于新疆师范大学美术系
2012 驻留宋庄艺术区
2018 驻留成都新津高地艺术区
现居成都新津高地艺术区,职业艺术家
 
主要展览
2018 中国宋庄“后现代艺术.生命状态”画展,中国后代艺术馆,北京
2018 成都高地艺术书画艺术展,成都西南艺术城,成都 
2015 迎新春书画艺术展,乌鲁木齐市美术馆,乌鲁木齐 
2015 新疆油画艺术双年展,乌鲁木齐市美术馆,乌鲁木齐 
2014 中国——哈萨克斯坦青年艺术家联展,乌鲁木齐市美术馆,乌鲁木齐
2012 中国——乌克兰“当代油画艺术交流展”,乌鲁木齐市美术馆,乌鲁木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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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乙夫先生自述>>

我出生在1962年,出生在那个年代的人对政治特别敏感,天生有一种忧患意识,有一种危机意识。这可能和我们小时候经历过的各种运动有一点关系。

 
我祖籍山东。但我出生在乌鲁木齐。1959年父亲借调到新疆。一开始约定借调期是10年。但在新疆工作10年后,我父亲爱上了这块美丽的土地,不想走了。我妈妈生我的时候前后吃了10个鸡蛋,在那个年代这已经很不错了。三年人祸灾害时,新疆情况好多了。比其他地方好多了。因为新疆地广人稀。没有听说过饿死人的现象。比大规模饿死人的山东,甘肃,河南,四川好多了。
 
我父亲的家庭成份是富农。1950年时,山东土改搞得过火。我爷爷的爸爸和妈妈被政府枪毙了。子女全逃到东北去了。山东也就没有亲人了。朝鲜发动侵略南韩的战争后,需要大量兵员。我父亲就去参加了抗美援朝。复员到了山东济宁、然后从济宁借调到了大美新疆。
 
如今,我父亲已经过世了。他经历的许多事情已经无法知道了。但文化大革命。我还有点印象。虽然很模糊,不是很清楚。我们当时是孩子,就是看看热闹。
 
文革期间,新疆的派别斗争非常严重。经常打死人。批斗会,公审会,隔三差五就会有。开批斗会时,就和一些文章里说的一样。五花大绑,站台子上。公审结束后,立即就枪毙。枪毙前还会有游行。后面插块牌子。印象最深的一次。在我爸爸单位办公楼前,当时他们的办公室很小很简陋,是红砖头砌的。一个女人伏在一具尸体上哭。记得她哭得抑扬顿挫的,象唱歌似的。当时我们毕竟还小,体会不到别人生离死别的痛苦。
 
还有一次,我们到山坡上玩,带着一条狗。狗突然在一个地方一个劲的刨土。怎么叫也叫不过来。过去一看,狗从土里刨出了一具尸体出来。我们只看到脸部。吓了一跳,就跑回来。当时枪毙人后就随便埋了,没人管,草菅人命可能就是这个意思吧。
 
还有一件事,大约发生在1968年前后。我爸爸单位分的房子是一排排的。我们家后窗户正对后面那一排一户人家的大门。夜里突然听到后面那户人家里特别嘈杂。有抓人和一个男人怒吼的声音。我们在窗户后面把窗帘拉开一条缝。但也没有看到什么。第二天听说。男主人是少数派的,他一直躲在外地。偷偷从外地跑回来看老婆的,让人发现了。第二天,这个人就被活活打死了。我有一幅画,名字是我的1968,就是画的这事。
 
到了文化大革命的后期,开始搞一打三反运动。我父母,还有我们姐弟几个,都很老实,从不出头。但是,在那个时候,每次运动来都是全民性的,你还不能不参加。而且你的表现一定要积极。否则,你就是落后分子,你就有反革命嫌疑,人家就会欺凌你,甚至批斗你。在我们家前排,有个女人参加各种运动特别亢奋,特别积极。有次外出参加什么运动后一直没回,听说死在外面了。怎么死的不清楚。
 
有一段时间我父亲被关在单位了。因为他出身不好,富农,被关在单位学习,交代问题。虽然他参加过抗美援朝,支援新疆建设也对国家有贡献。但当时成份不好就是你最大的原罪,而且这种原罪,你怎么洗也洗不掉。那个年代,贫穷是最光荣的事。
 
那时要给被关在单位的父亲送饭。我们特别不愿意送饭。因为送饭必须要走大路,我们怕遇到熟人,难堪,不好意思。妈妈急了就会骂我们,我们只好硬着头皮去送饭。为什么我对文革特别恨。因为亲身经历过,尽管不是很惨,但对心理上的打击特别大。
 
我爸爸单位的前身是个国民党汽车团。有一些中层干部是国民党汽车团转业过来的。运动来了后,他们就变成了国民党残渣余孽。单位后来组建了一个建筑维修队,就由这帮人组成。虽然他们以前是国民党军官,但他们特别能干。特别能吃苦,不管多脏的活,多苦的活,多累的活,他们从来没有怨言。当然,他们也不敢有怨言。但是有个姓陈的管教人员还是经常打骂他们。记不清这个家伙的名字了。我记得我父亲单位办公室楼原来只有二层,后来加盖到四层,全是这些人造起来的。而且全是手工,上楼板也是他们人工抬上去。真了不起。
 
父亲所在的单位特别大,有上万人。加上家属。得好几万人。职工学校学生也很多。学校里老师也有成份不好的。于是学校也经常开批斗会。一开会就把这些单位领导和成份不好的老师全揪过来批斗。有些老师批斗得受不了就自杀了。他们的名字我已经记不得了。当然,估计除了他们的亲人,已经没有人记得他们的名字了。他们永远消融了。
 
我是1980年高中毕业。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我没赶上。我姐姐下过农村。我姐姐是篮球运动员,经常出去打比赛。我姐姐下农村时,新疆农村比城里要富裕一些。我们城市吃的定量不够。而且有一半是土豆。当时特别想吃白面。我姐回来时会带一点白面。有时甚至会带一些猪肉回来。现在想起来,我姐带回来的肉不肥,膘只有一指厚。当时难得吃到肉,特别喜欢肥肉。肥肉吃了过瘾。现在的人无法理解这些。
 
从新疆师范大学毕业后,有几年我开始徒步。我喜欢一个人出去。新疆沙漠多,特别适合徒步。我最喜欢去南疆。南疆是维族人很多,所以我对南疆了解多一些,对维族人也很有感情。
 
我曾经从阿克苏,徒步到库车,徒步翻越过天山,从南疆徒步到北疆。也曾经沿塔里木河岸徒步。曾经从拜城县老虎台徒步到昭苏的夏特乡。徒步过塔克拉马干沙漠,也徒步过木扎特河。徒步去过尼雅。我几乎徒步过新疆所有偏远的地方。沿途山河壮美,锯齿型的冰川,荒凉的沙漠,穷困的农牧民。
 
在僻远的地方,汉族人特别少,有极个别汉族人来承包种地,那也是特别艰苦。塔里木河沿岸。有不少这样的汉族种地人。我曾经遇到一个四川人,方圆几十里没人。他渴了就喝雪水,冰水,就他一个人,很是孤单。我问他冬天不种地怎么不回家。他说,不能回家,回家房子没人管就让人拆掉了。在最偏僻的地方徒步。偶尔会遇到放羊的,有时会有自然村落。但车都进不去。只有摩托车,驴车能进。这是2000年左右的事,现在如何不知道了。
 
维族人遇到我们徒步的特别热情,他们很质朴。他们的村子比较分散。队部附近集中一些,有时几公里一户,十几公里一户。看到你,不要你开口,他们会主动请你进去,请你喝茶,请你吃饼,没有任何的功利性,特别热情。冬天,外面冷。你还可以住在他们家。当然,南疆还是比北疆暖和。所以,我对维族人民特别有感情。特别感谢他们。
 
但是他们的生活是难以想象的艰苦。干打垒的土房子,房顶上盖一些草。进了房子后就一个炕,一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桌子,估计比甘肃那个杨改兰家还要艰苦。南疆雨水也很少。总之,他们的房子特别的简陋。太艰苦了。所以我经常对朋友们说,南疆极端贫困的情况你都没有见过,你去特别偏僻的地方看看。他们的贫困一定会给你震撼。
 
我曾经在乌伦古河,走了一个星期。沿河哈萨克牧民很多,这些牧民生活也特别艰苦。这些地方维族人很少。我曾经遇到一个卖菜的汉人,骑个电动三轮车。我看到有个哈萨克人没钱,居然就拿根钢筋来换菜,那钢筋有50公分长。我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情况。我问原因,老板说,这地方穷得要死。有时欠你一年的菜,有时欠好几年都付不清,但他们绝对不会耍赖皮,一年欠一年,有些人就永远还不清了。一般他们要年底杀羊了才能还钱。这是2001年左右的事。
 
这些维族人和哈萨克人都很纯真。他们虽然很苦,很穷,但是很好客,很热情,很真诚。每天都能遇到热情的哈萨克人请你喝茶吃干粮,没有任何功利思想和目的。他们不图回报。因为,当我转身离开时,我们可能这一辈子也不会再遇到了。其实,在这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我们很多人都只有一面之缘。
 
现在一些地方在帮这些流动牧民建永久性的居民区,但建筑质量都不怎么样。有时政府还会有一些扶贫帮困的行动,但经过层层盘剥,到老百姓手上,已经所剩无几了。当然,也有条件好一点的牧民,各家条件不一样,有富裕一些的牧民。
 
所以,徒步的几年,给我的印象很深刻。你能真切地看到底层老百姓贫困无助的生活状态。这和我们在城市看到的灯红酒绿有巨大的反差。特别是看到政府官员穷奢极欲的生活。看到他们的腐败。你可以想像反差有多大。
 
如果你去底层走一走,比如云南贵州四川甘肃新疆。你过去看看后会发现,他们和你生活的好像不是一个时代,你有穿越时空的感觉。你有到了另外一个时空的感觉。所以说,那几年徒步的过程和经历对我世界观的形成产生了极大的影响,因为我看到了底层的艰难,底层的贫困。没有去过的人,不会有这种感觉,更不会有这样的感慨。当然,前提是你必须有一颗善良之心,有一颗怜悯之心。
 
新疆这地方,国画不是特别合适,油画比较合适。大漠戈壁。崇山峻岭。和南方不一样。我在广东也呆过三年,广东一年四季几乎没什么变化。而新疆四季变化比较分明。多彩的世界。非常适合画油画。
 
我在广东三年,让公安抓过二天,第一次七天,第二次一个月,全是因为打抱不平和人家打架。我身上曾经挨过几刀,我脾气暴,看到不公平的事容易激动,一激动就容易出事。到现在没有改变。50多岁了,没有改变。看到不公平的现象,一下子就火冒三丈。一下子就愤怒。面对不公平时,我就是这么一个愤怒的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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