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薄中的田禾,是一个有着人文关怀和正义感的艺术家;现实中的田禾,是一个脸上洋溢着真诚又温情的女性。她个人的雕塑展览《相》,近日在北京三里屯的以太空间画廊展出,让大家看到作为雕塑家的田禾。
印象当中,无论国内外,女性从事雕塑艺术工作不在多数,因为雕塑相比于其他的造型艺术来说,真是个沉重的体力活。另一方面,雕塑属于三维空间的艺术,有人说,女性对平面的组织能力要比三维强。对此言论,并未得到科学的证实,则无从考究,但相较于其他造型艺术而言,从事雕塑创作的女性确实是少数。田禾便是这少数中的年青的一员,她生于1978年,在大学期间主修油画,可是从小到大她更爱雕塑。
田禾的父亲田世信先生是我国著名的雕塑家。或许是源于家庭氛围的熏陶;或许是遗传自基因;又或许是天赋的创造能力,还有对形体造型的敏感,雕塑于年少的田禾,是一项可以糅合童真乐趣和审美意识的玩意儿,在当中,她得到认何、奖励和鼓舞。田禾读小学二、三年级时,其作品就被中国美术馆收藏。她说:“我不能说那时的自己是热爱艺术,我坚持去做,是因为这是我这麽多年来控制得最好的表达自我的方式。我需要通过它来表达自己对这个世界的很多想法和感触,我需要把这些东西说出来⋯⋯”于是,雕塑于今天的田禾,是一个可以叙述的“话语方式”。她用她的雕塑讲述有关她自己,有关她爱的人和事,有关她认知的这个世界,有关她的思考⋯⋯
田禾的雕塑作品给人一种温情和关怀,它们不造作、不矫情、不夸张,每件作品都有着不同的材质和独立的表现方式,田禾总是尝试着各种的可能性;而每件作品也都有着属于田禾的个人视野的解读。叙述者田禾用真诚和热情去体会着世界的万千,当她受到触动的时候,心底便有了翻江倒海的情愫和倾诉的欲望,她要告诉我们她的收获和感动,用她的雕塑来向我们演绎她所遇到的这些人和事。她的人物雕像背后是一个个独立的故事,例如《母亲》中的母亲形象来自一位拾荒者,她凭着自己节俭的生活和微薄的收入,让争气的孩子读上名牌大学。田禾讲了一个关于这个母亲的细节:她在寒冷的黄昏中吃着冷馒头,连一口水都没有,可是她却对身边的人予以许多的馈赠。《母亲》是一个被榨干的形象,却怀着热望与感恩。
跟田禾聊天,她的关键词离不开“真诚”和“真实”。在她的眼里张爱玲、南丁格尔、昂山素姬等女性都是真诚的,她们对自己的热爱和信仰的坚持皆源于忠实于自我的勇敢,从而形成一种以柔制刚的穿石之力,这样的力量感动着田禾。她说,这个世界如果没有了真实就不再有感动;没有了真诚就不再有美,人与人之间温暖的关系都来源于此。因此,田禾的雕塑虽有着女性特有的细腻,在细节中所流露出的情感却不全是温情脉脉,它们带有思想和批判,也有某种温顺之下的反叛。田禾笑说:“其实我也挺粘的,哈哈哈⋯⋯”她就是如此,坦坦然地面对你。
《相》是一个由田禾内心而来的百态,它集中体现了田禾成长路途里的思考和变化。在她学院派扎实的写实风格中,并存着她的坚韧、乐观和温情,形成禾田式的风格。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人与人之间,哪怕隔越了时空都会寻找到可参照的镜子,如果内心没有了被感动的触觉,也就不具备这些从心而来的《相》。
田禾的《吹泡泡》系列和《美少年》都是她近年的作品,它们应用了许多非传统的材质,包括玻璃、树脂、不锈钢、琉璃⋯⋯让雕塑具有透明的感觉。这种由材料而来的尝试并不新奇,却强烈地作用在观众的思维上,它们诠释了田禾的另一个关键词:“易碎”。《吹泡泡》描画出一种单纯的美,它占用了展厅的一半场地,不同的“泡泡”在画廊的场地中树立成高高低低的圆圈,充满着孩童的趣味。田禾觉得生命、感情都是易碎的,它们不能永恒地存在,但其精神可以被转化和延续。人需要有热望和理想,不管你是什么阶级或身份,所以大家都有属于自己的“泡泡”,能让泡泡包裹着是一种美好,能为之而坚持便是幸福,不管当中将会遭遇什么。她说,我们不能因为泡泡会破碎或幻灭而放弃,即使这是阿Q精神也是值得的。是的,人世间有许多无奈和挣扎,但对“泡泡”的追求和乐观是人类赖以在精神上强壮自我和奋斗的力量,田禾的脸上总闪烁着这样的乐观和透明。
拿《吹泡泡》和《十九岁》相比,会发现一个有趣的情况:《十九岁》是田禾在她十九岁时的一个老作品,当中那个昂着头的少年一副无畏无惧、坦荡荡的样子,造型朴质而手法老到。我们会惊讶于一个少年能如此把握人物的神髓,哪怕现在看来,它仍然是一个很成熟的作品。而《吹泡泡》却收敛了《十九岁》的张扬,只显露出天真和稚气,这种稚气有如返璞归真的一个顽皮的回转。将《十九岁》的单纯变作《吹泡泡》的简单;将《十九岁》的初生牛犊不怕虎变作《吹泡泡》的美好、欢愉和坚定。相隔十年的作品,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颠倒?或许是田禾经历了许多之后,由心而来的转变,她不再是十九岁的少年,但她更懂得生活的要义。不可否认的是,田禾在精神和生活上做着减法,她知道生活并不是一味地索取,而更应回馈,包括对家人和社会。但不管是昂头迈步的《十九岁》还是鼓足气力的《吹泡泡》,两个作品共同流露的都是勇敢,不同的是《十九岁》的勇气带着涉世不深的无知,而《吹泡泡》的勇气则是对生活的坚持。显然地,个性上的成熟使田禾更懂得对生活的进取和乐观,这样的品格在田禾的身上是显而易见。
我总相信古人言:“相由心生”,每个人的“相”都深刻地刻上他/她所经历的一切。作为雕塑家,尤其是肖像雕塑家,他们在千千万万的人群中寻找由“相”而来的动人故事,它们首先感动着雕塑家自己。尔后,雕塑家又去刻画和描绘这些“相”,并参合着他/她自己内心的“相”,也就是艺术家本人的情怀和对美丑的评判,最终,雕塑家成了一个综合“我相”与“他相”的演绎者。田禾就是这样一路寻来,纪录着,感怀着⋯⋯
写于北京
2011/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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