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查新昌
在我的审美判断中,不论是艺术气度、学理修养,还是纯粹的绘画技术,在中国当代青年女画家中,杨洋已经开始脱颖而出,在试图引导当代艺术创作新方向的男性青年画家中,杨洋也属上乘。杨洋的心气很高,这或许源于她的认知能力、价值观和心性经验,源于她善于借鉴相当多的艺术派别,包括极简的、超现实的、民间的和抽象的和女权的表现手法。在艺术语言的探索性、推进性和提示性等方面,她跟草间弥生有惊人相似性与同质性,企图呈现的是一种自传式的、返照心源的、生命体验的文化内涵,希望观者看到无限的宇宙,甚至看到自己的灵魂。
作为艺术实践生成的一种历史解释与意义表达,虽然这是对杨洋绘画个体特征与文化内涵的探讨,也必然被置于人类集体概念的文化学交叉点上。与反映不均等和不稳定的具体现实图景不同,杨洋致力描述的是人们所意识到的生命主体与可视世界之间的存在关系,及由其体现出奇妙的生存幻觉的偶然性本质。这种潜意识或无意识特质并非一成不变,而是随时境变迁而不断被重新定义。当然,绘画创作是画家性情的表露,从作品中可以透视出画家的个性心理。在《众生》系列、《碎片》系列,到《入定》系列和《水波》系列等作品中,杨洋试图说明这些视觉综合都来自于她的生命体验和日常幻觉,她觉得长期处于一种从属状态的景观,作为一种崇高的存在正在向人们靠近,不是从人们的视觉领域,而是从其他场所向人们靠近。它从本来是外表寄生场所的平庸事物的存在核心现身,一边愉快地自我繁殖,一边从所有方向涌来。虚构的再现让人们不自觉地处于一种被催眠的状态,景观在人们生活中占据了原本“真实”的位置,使符号胜于物体,副本胜于原本,幻想胜于现实。
在这种文化语境中,杨洋的内心景观决定着她的艺术创作,以此形成一面无限大的生命网状系统,甚至弥漫整个宇宙。这些奇妙的内心景观,代表她的存在意识跟观者含糊对话。显然,她的画风受诸多西方艺术家多元交叉影响为基础,再融合自己的复杂思想与内心感受,加深主体的独立性和批判性,以绘画的想象取代了内心与现实的冲突。除此之外,她跟草间弥生没有两样,也发展出自己独特的“繁殖”语言特色,有许多作品都以蕈类聚生的造型出现。草间弥生和杨洋都喜欢用充满活力的混合色彩,上面布满了无限延伸的圆点、网线等图案,尺寸、色彩以及密度的交相辉映充分展示了“无限”这个概念的可能性。这种草间弥生式图案的活灵活现,所泛起的涟漪效应,总是把人带入一个频闪的美妙世界。随着意念、联想与幻觉的不断扩散,使观者感觉身在图案之中而失去了中心,没有起点也没有终点。然而,两者的区别在于艺术语言的探索方面,杨洋的绘画注入更多的中国文化元素,用笔干脆利落,用色主观大胆,但又非常漂亮。杨洋的绘画总让人感觉到一种毫不掩饰的情绪,她的艺术追求在绚烂的色彩里展露无遗。她与别的当代青年女画家所不同的是,对各种美术形式都有所涉及,且造诣很深。
在内心景观的迷雾之中,杨洋只能单向度地默从,这是一种无形的灵魂倾诉。然而这正是当代社会新的存活方式,内心景观与观众的关系本质上是其秩序的牢固支座。她创作中注意吸收原始、民间与儿童艺术中的稚拙美,并善于用适度夸张的主观色彩、稚拙的造型与笔法,表现内心中最奇妙的情景。尤其是构图中直线与曲线的运用,冷暖色的配置,使她所有奇妙的幻想画面不乏活泼的审美情趣,体现出生命由青春期的青涩,转为青年期的热烈,甚至超年龄段的稳健有力,呈现出她的超众才华。内心的景观,后来就成了杨洋的生命密码与艺术基因。在新生代艺术家中,杨洋开始展示出她独立的文化理念、独特的历史视角和鲜明的女性意识。她用各种艺术手法解剖着当代社会中信仰与现实之间的冲突、矛盾与无奈,揭示了人类周而复始地,以各自的人生规律和生命历程去追逐无法企及的理想与欲望。
说实话,杨洋的创作状态,我是非常切慕的。尽管当代繁杂的现实图景中,技术、媒介、文化的多方遭遇使艺术从内容到形式都被改变、被利用,甚至被稀释为一种符号、一种娱乐,一度失却反抗力量成为景观社会的一部分。然而,正如海德格尔认为,只有创造性的追问和那种出自真正沉思力量的思考,才能了解真实的世界。杨洋的《众生》、《碎片》和《入定》等系列作品,以当代语境中“内心景观”定义的外延巧妙地体现了心灵在场的精神深度和思想价值。或者更确切地说,对爱情受挫的杨洋而言,当所有的瞬时性辉煌反复落空,经验无法给予永恒式的圆满,在人类的理性已丧失认知真理的能力,只能在对象中发现自己的幻象之后,能承担真理救赎的天使非艺术莫属。
正如杨洋在刚刚读完硕士研究生的阶段性困境中所坚守的,人类异化世界救赎的希望、弥赛亚之光仍旧只能通过艺术得以闪现。我通过微博、博客、微信、QQ等新媒介,一直关注着杨洋的艺术探索。从杨洋的理想追求中,我发现她用自己的真诚坦然,向人们展示着艺术家的可敬品质:当面对一种衰败的、破碎的当代图景,人们宁愿相信艺术必定能作为首当其冲的反叛,四处探寻救赎的可能。艺术内在的寓言式属性赋予杨洋忧郁的思辨能力,她清除对客体世界的最后幻觉,完全用自己独特的表现手法,不是在世俗世界上重复戏拟与反讽,而是在艺术良知中严肃地重新发现自身。我希望杨洋的这种可敬品质,能够划破现存社会越来越普遍的虚假表象,在当代的碎片与废墟中,找寻并确认人性中尚未被发现的潜能。我仍然相信,充满想象力与可能性的艺术,隐含着人性解放的生机,预示着认知真理、救赎真理之光的徐徐升起。在此,我希望杨洋始终坚信,只有艺术才能培育新感性,也只有在艺术创作中,人类才可以倾听心灵在场的倾诉,才可以感受到生命的跳动,才可以觉察生命存在的本真状态。
作为具有独特气质的青年艺术家,杨洋认为绘画背后的文学历史或哲学意义应该让位于绘画本身映入观众眼帘的第一印象。正是通过这种审美情趣的价值与意义,杨洋确立了自身绘画的样式与语言。对杨洋来说,艺术既是一种美学形式,又是一种历史结构,在艺术创作中,表现的强度、语言的纯度和思想的深度,以及富有价值意义的现实世界得到统一。在这个意义上,杨洋的绘画过程像是一场关于超现实的心灵对话,超越了一般意义上的形式思考,脱离了技术对图像的支配,也突破了装饰性绘画对表达内心活动的局限,在这一点上,可以说杨洋有可能走在艺术形式与语言探索的前沿。如果说对当代艺术特征的定义,是人类文化学范畴,那么杨洋提供的内心景观正是当代艺术最神秘的奇观,超越了许多艺术家能够制造的震惊,提供了当代艺术的丰富与广博,其中面对未来的美学指向不容置疑。
2014年7月28写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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