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可君
中国当代书法的转换,必须是全方位的,即从作为一门“技术”的书法,到书法作为一种独特的“艺术”,如何让书写与自然不断交换生命能量的“道”可以继续生化与创化,成为当代中国书写的实践者不得不面对的问题。
要入道,要道化,要对道保持一生的痴迷,这是一个中国艺术家要进入的生命体验,我们有幸在张大我几十年执着的艺术活动中看到了这种痴迷的精神。从他的满头华发上我们看到了一个艺术家对书写之道的痴迷!而“痴”是中国艺术的最高境界,黄公望是大痴,《富春山居图》才成为传奇。知识是可以学习的,这是艺术中的技术层面,如果是从书法开始当代转换,学习传统以及日本现代书像是不可避免的;智慧与妙手是认识到自己的缺点而学习改进,这是艺术的神奇,充分发挥水墨墨晕的微妙,展开飞白书写梦一样的迷离,这就会不同于书像;但痴迷却是超越了人类本身的局限,是艺术之道,那是回到自然性的无限生机,墨线成为融合天地的那条遥远又切近的地平线。
水墨从来都是道化的痕迹,只有痴迷者才可能进入水墨的谜之中。那些飞跃舞动的墨线,在如同壁画一般的作品上,深沉的宿墨在轻盈的书写中,有着凤尾与云虚纹一般的优美线条,密集而通透地在翻卷,彼此错叠,蓬勃生长,吸允着大地的无尽地生机,以至于整个大地都被提挂起来,画面似乎要把我们吸纳进去。没有几十年对中国书法的痴迷,就没有如此彻底地转换,也没有如此磅礴大气的作品。
大我长达五十年的艺术实践,是以中国文化“线”的自由书写为目标的。严格说,自然界并没有“线”,要从自然之中看到线,这已经是某种抽取,尤其是人类早期那些带有规整几何一般的线条是抽象的萌发,但如果这个抽取的线具有一种自然性的仿生形态,比如云纹,兽面纹等等,中国艺术书写性的秘密就在于把抽取的线再次返归到自然,这是为了保留自然的那种生长性。让传统的线条解放出来,如同大我自己所言,进入“开放式书写”,让线条舞动起来,飞跃起来,充分展开传统“飞白书”的潜能,疾涩中带来的虚白美感,又在墨晕的晕散之中,激发纯然形式性的快感,从而让书写的逸乐无处不在。在书写性的当代转换中,没有人比大我的线条如此轻盈狂放,这些墨线在呼喊,在奔走,在跳跃,在舞蹈,在奔逸,交错与杂乱,但越来越进入自如地逸动,这是自由之歌,宛若散开的孔雀羽毛,从某个高空散落下来,留下了翻转与翻卷的妍姿,让人着迷。
大我恢复了传统的云虚纹那个隐秘的生命线:这是从古代的云虚纹到汉代马王堆出土棺椁上舞动的云虚纹,到书法里的狂草,再到山水画里的皴线(比如郭熙的卷云皴),直到吸收西方现代舞的姿态,这个翻卷之线,或者如同德勒兹所言的“逃逸之线”,把线从传统太极图的那个圆圈中解放出来,这是生命自由地写照。在这个意义上,“线”已经不是线,而是虚气流动的迹象。当然,它就不是西方点线面意义上的抽象线,也不是西方古典意义上与形体相关的轮廓线,而是从中国传统自身的书写性抽取出来的线,或者说玄虚之迹象。
那么,何为开放式书写?这些舞蹈的线痕如何生长出来?张大我是如何转换传统书法线条的?一个好的艺术家可以为我们提供一个转换的例子!如下我们有必要追踪这“生命玄线”的书写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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