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篇网络时文《宋徽宗:一字一画足以抵消江山恨》,优美的文字,配上十多幅与宋徽宗关联的画和瘦金书法,煞是好看。很多严肃的网站都转载了,还有更煽情的冠以“千古画帝”。这个标题反映了我们的价值观,都是因为字画值钱了,追溯到精致的宋画,宋人的艺术成就备受推崇。北宋(960-1127),徽宗(1101-1119),标志着北宋最高成就的山水三大家李成(919-967)、范宽(950-1032)、郭熙(1000-1090),其生卒年均不在宋徽宗的执政区间内,相反标志山水画成熟的五代画家荆、关、董、巨,后两位卒年与北宋略有交接,花鸟画鼻祖徐熙、黄荃,也是五代的标志,卒于北宋宫廷。说明不是宋徽宗成就了宋画,也不是赵家人成就了宋画,总的说是唐、五代社会发展,艺术服务于宫廷的一种历史的走向使然。
宋徽宗只是一个不务正业的皇帝,我们不能因为宫廷画院推动了中国画的发展,就歌颂画院制度,更何况宫廷画院不是宋徽宗首倡,汉代就有专职画工供职宫廷,五代时后蜀、南唐有正式的宫廷画院,宋初即继承了五代的画院制度。中国台湾作家蒋勋戏说,宋徽宗是故宫精神上的第一任院长,因为宋徽宗时,画学正式纳入科考。作家的戏谑之言被人津津乐道,更有甚者说,流传下来几件艺术品比当个千古留名的皇帝难得多,没有哪个皇帝的功勋抵得过瘦金书。当然瘦金书是赵佶创造的书体,为什么没有流行呢?说明这是无谓的创造,文字是用来书写表达的,不是用来创造书写形式的!至今这一领域集中着更多孜孜以求试图创造书写形式的人,就是不愿接受这么简单的逻辑。而宋徽宗的画,是他不好好当皇帝,却试图当画院院长,将画院其他人的创作,凡是自己欣赏的就签字、画押、题诗。中国画上诗、书、印齐备,发轫于此。据徐邦达考订,赵佶的亲笔画只有两张半:一《枇杷山鸟图》纨扇页;二《竹琴图》卷;三《柳鸦图》原与《芦雁图》抚本合裱成卷,故有半张一说。
赵佶是皇帝中的画家,画家中的皇帝,两个角色,一个未敬业,一个不专业。看他的亲笔画,不出宋画花鸟时代风气的工整,却不脱业余画家的生拙,充其量应归入宋代新兴的文人画之列。因为宋以前的画大多无款,或者被宋徽宗招入画院的其他画家不甚知名,而名不可考,宋徽宗签字、画押、题诗的画,呈现在我们面前的只是简单的性状,怎么看在这几幅书画值钱的份上,就夸大其词,不问青红皂白,说宋徽宗凭此就足以抵消丢失汉民族江山,让臣民遭异族蹂躏的罪责呢?这样的价值观是多么的势利、功利、没有是非啊!这种思维模式反映出一个行当做大以后,膨胀到这个行当装不下的程度,以为全世界唯此为大。
赵佶凭两幅半画和瘦金书,因为传世,就可以抵消一切罪过,无视天下苍生,无视皇帝的职责所在,不能造福于人类的艺术,究竟有什么意义呢?赵佶只爱书画不爱江山,其实只是无意识的荒淫无度,而当今书画价格暴涨,给书画家以至整个领域带来的膨胀却是有意识的,搞书法的整天想着自己已经突破古人,怎样独步天下,在书法史上留下一笔;画家中有很多傲视今人,藐视古人,俨然自己的画唯一使命就是走进美术史。这种膨胀的艺术思维往往夸大个体在整体社会领域的存在,在本领域也恨不得有个画帝一样的称呼加身,老大、大师、画霸、掌门人、领军人物,听得心里舒坦。这种膨胀的艺术思维模式,连带体制下的艺术机构领导,凭机构的实力、利害关系,就可以指点江山,不可一世,位置、职务就代表成就,无需像宋徽宗那样把别人的创作标示在自己的名下,比宋徽宗更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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