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60年代中国社会主义三线建设的国家工业策略,转移和建设了一批“三线工厂”在四川大西南境内,一方面改变了这里的自然空间,另一方面,随迁而来的知识分子和工人群体,丰富了本地区的社群结构和人文环境。世易时移,三十年后经济发展结构的调整变化,以致大多数工厂的凋零甚至倒闭,其中不同个体人生命运的转变,或腾达或困顿,面对历史的幽情,复杂难耐!
画家李拥军的父亲是成昆铁路线上的一名工人,直至年老退休仍居于此。三线工厂是李拥军成长的背景,他也曾短暂工作其间,后求学生活在外,基于亲缘关系,常常回到老厂,现实的审视与记忆的钩沉,艺术言语的触发,诞生了这批《河东系列》作品。
废弃的机器、破败的厂房以及厂房外的荒野成为他这些作品的主要形象,然而,他并没有沉迷于对物象斑驳、厚重、苍桑的历史感的表达,在遵从现实场景真实的空间关系和物象真实的结构关系的同时,基于早年国画、水彩学习形成的语调,以简约、概括的色块、以时而郁结时而流畅的笔触、以灰色为主的色调,以虚中带实的明显节奏来将题材形式化,在形式化的过程中,艺术家在对媒介的敏感、控制中,情感迹化,诗意呈现。作品意境的独特之处在于“虚薄”与“迷离”。
言“虚薄”:在于画面大面积的深灰色和大面积亮色的对比,中间色度的抑制, 在同一色域里寻求丰富的笔触和微妙色彩变化,一气呵成的气氛,白色画布的精心显露,画笔、粘稠的媒介与基底形成明显的划痕肌理,在关键处用线或色块对物象稍作提示,这些因素形成了作品虚薄的审美特征。
同时,泼溅手法的运用,一则,有意破坏物象完整的形态,在记忆呈现又瞬然破坏之间,艺术家在画布上做下意识的人生追问;二则,在大面积色域中施以泼溅,增加了色块之间的层次和画面的灵异气质,在深色丛里闪烁的亮色象黑夜的叹息泄露了诗人般不安的秘密。艺术家在对工厂经验的反观与艺术语言的寻觅中走在心灵提纯的途中。
《厂房》、《东风一号》,采用近距离、逼迫的视觉方式,光影下破败的厂房和器物转化为纷繁、密集的色块。
《新路之夜》、《夜光》、《午夜》三画,深色的背景、戏剧性的大面积亮色快,时虚时实的轮廓线以及夸张的红色块,这一切艺术手法在“虚薄”的基础上形成了“迷离”的审美特征,迷离中略带诡异。
“三线建设”的工厂背景是李拥军生命的底色, 青年的离开,厂房成了依稀的记忆;时代更替,工厂的衰落,儿时的同伴,各奔东西,境况殊异;唯垂老者守候着这特殊空间的昔日繁荣与今日颓败。个人命运的荣耀与悲切皆滑入历史长河的虚无与薄情;当把目光收回,注目一个个个体的命运时,生活的无常、诡异、迷惑会涌上心头。
李拥军的作品不是停留在对生活所在地“三线老厂”社会景观之记录与叙述,更是一种来自人生经验的独特生活感悟。他的作品既有社会学的意义,更是一种哲思。正如“河东”这个地名,让人联想到语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隐喻着社会历史与个人命运之间的“虚薄”与“迷离”。
文/ 王小波
2017年1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