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冬 艺术史博士
汤志刚的“景观叙述”系列是那种让人看过一眼便难以忘怀的作品。
并不是由于视觉上的美—实际上画家并未将“美”作为追求的目标,相反的,是由于画面中存在一种近乎粗暴的力量,用无声的语言不停地发出嘶吼,刺激和逼迫你揭去日常生活的伪装,去检视世界的另一个面相,而这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充塞着孤独与漠然、喧嚣与躁动、欲望与迷茫,恰如一个挥之不去的梦魇,如此真实又如此阴郁。
汽车、枯树、冶艳的女人、怪异的昆虫——“景观叙述”中充满了卡夫卡式的隐喻。“汽车” 无疑是其中最重要的元素,这个元素早在十年前就曾出现在画家笔下,只不过在当时的“城市景观”系列中,“汽车”所反映出的影像是城市的兴起和现代性的展开,画面也显露出些许乐观的意味,而在10年后的“景观叙述”中,“汽车”已经成为废铁残骸,成为制造后现代都市症候的罪魁祸首,成为“景观叙述”合奏中最尖锐刺耳的音符。画家以自由和意象化的艺术语言将当下与未来、现实与梦幻融合在一起,使我们骤然生发出对时空、生命、存在的感叹。而如果说“汽车”对后工业时代人类灾难的象征尚可解读的话,“女性”这一符号则充满矛盾,它一方面是欲望、骚动、冷漠、颓丧的主体,同时又是被摧残、被异化和被毁灭的对象, 在《夜晚的拥抱》、《不可名状的夜晚》、《拍照的新娘》中,宛如末世的场景使女性的温情与美瞬间化为苍凉,“人面桃花”的情愫荡然无存,只剩下繁华落尽、“白茫茫大地真干净”的陌生和荒诞。这是一个拜物教的时代,也是一个与人们满心期待的现代福祉完全背离的时代。《落花时节》中倒悬的女郎成为一个最残酷的象征:自然被人化,而人被物化,在这个我们所生存的荒芜的世界里,人们得到了一切也失去了一切,人类的欲望已经敲响明日的丧钟。汤的作品在当今喧嚣杂陈的艺术界独树一帜,使人过目沉思;这不仅来源于作者崭新的视觉图象的眼光,更有其智性的社会关照心境。
从汤志刚早期的作品中,已经可以看出某种神秘感和象征性的存在,如《残缺的空间》(2001)及《存在与消失》(2005)中都有一种对时空的神秘认知。而在“景观叙述”中,他以更加成熟、冷峻,也更有力度的意象和语言,加重了他一以贯之的宿命感和象征性,这种个人气质的流露加深了作品的悲剧意识,也与创作的现实关怀相得益彰。古语云“四十而不惑”,正值不惑之年的画家在他的“城市景观”、“虚幻风景”系列之后,其关注点逐渐由个体经验转移至群体经验,在以图像对现代性的幻象提出尖锐批判的同时,展现出对世界的更清醒的认知与更深切的关怀,这使得“景观叙述”远远超出了个人言说的范畴,它给予我们的不仅是视觉的刺痛,更是一个对生存的反思的开始。事实上,汤在作品叙事中始终保持着与事件场域的距离感,他的艺术更多的是牵涉艺术的社会态度;并在绘画艺术上有极远的抱负和孤立独行的精神,他期望用艺术诠释当代文化经济发展与变革的脉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