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编:张建翔
Z: 假如自己的作品是有生命的,你认为它会是什么样的生物?
汤志刚:这个问题很有趣,好像从来没认真想过。但我还是希望我自己的作品像一个充满智慧的综合体:睿智、内敛、富于渗透性,有情绪感染的无限能量,既是真实的又是无限可能的假设。保持抽象与非客观的表达是我作品与现实保持距离的方式。每个阶段的作品我都在往当时的感受上靠,尽量有个完整的表达,但总不尽如人意。有时思维上的抽象不自觉地映射到作品上,可能会带来一些认知上的障碍,不会让人一眼就看过去。我喜欢作品给人带来思考,这样更有趣。
Z:油画和水彩材料在你的作品里都在使用,这和个人的兴趣有关吗?
T:既有兴趣又与大学的学习经历有关,用什么材料其实并不重要,主要看你对它的熟悉与运用程度。我还经常用粉彩,中国画颜料和可溶性水彩棒画些小作品,它能给带来一种创作的新鲜感;媒介作为交换的角色,在表达时能演绎出无限的可能价值,有时还会带来固有价值的突破,当然,这里面有个人的认知因素和经验储备。水彩的特性会增加可控情绪的变异性;这种天然奇妙的感受有极强的情绪感,我经常在小稿中用它快速传递一些瞬间感受。
Z.你如何看待水彩艺术和当代艺术潮流之间的关系?
T:它本身即是当代艺术的一部分,要谈它无法回避当下艺术的话语场域。我很多任何材料类型的实现最终都是表达的需要,我们在实现目标的过程中会不断寻求材料和技巧的完善。在这里,固守与超越是文化态度的转变,传统和当下文化经验之间会相互转化承接,文化会相互影响和传染,任何艺术绝不会独善其身,水彩也不例外。当代水彩艺术应该提供视觉和个体经验方面的挑战,在固有判断的重负中延展出来,以一个自由的态度思考,大家不可能总是玩一种方式的东西,多样的视觉方式才会得到更多体验的乐趣。
Z.你的有些作品如《艺术重组》到后期的《存在.消失》和《虚幻的风景no.1》等作品,它们是否隐含了你对水彩艺术方面的一些思考,能谈谈你对此的理解吗?
T:《艺术重组》是大学毕业创作,是97年的作品了,当时正好在上水彩课,其他的到没多想,就想表现一些和常规认知不一样的东西,感觉好玩。当时热衷于对水彩语言表现的尝试,尤其是形色的分解组合对视觉的影响。《存在.消失》是大学毕业后的一个系列作品,这个时候的注意力开始转向对历史抽象思维方面的表达上,这个作品是对传统家具纺车的精神肖像化描写,通过这个方式来阅读历史与传统,强调文化对于艺术的植入性,当时就想让注意力有意识地回避对水彩技巧固有的认知习惯,其实就是在做从习惯性的形式技术到意义转移尝试,当然后来的《虚幻的风景》更是建立在对“风景”文化概念的抽象理解上的作品。我感觉水彩在这是媒介的性质了,目的变了,但传统和特性没变,只是观看的角度需要调整。
艺术的发展有许多不确定性,未知的期望才能带来创作的动力。环境在变,知识经验随时都在更新和积累,你可以试着去表达需要的东西。水彩从以前走过来,积累了许多东西,从技巧到视觉的都有,中国的许多艺术家在水彩艺术表达上进行了许多有意思的尝试。水彩本身有许多其他类型无法替代的天然可读性,这种天然性与文化结合,会显示出无限的可能性:像一些富于思考性的东西,涉及一些与现实相关的文化叙述、特定空间和个人感受。实际上我们在创作时不可能把感受和作品割裂开来,水彩艺术也可以在许多思想层面带来不同的结果。
Z:有影响你作品方向的事件吗?我注意到你06年后的许多作品嵌入了许多“风景”的成分,但又与现实的风景有明显的距离感,这是为什么?
T:没有什么特别大的事件影响我的作品方向,作品都是在不断修正中走过来的,一个人在每一时段都有不同的知识积累和表达需要,这个过程其实是丰富自身的文化厚度,阶段与阶段之间有必然的联系,当创作到一个时段后,发现该有新的东西了。但一个人的发展是有内在心里线索的,它和你性格深处的直觉有关,这种直觉你随时都会想抓住和表现它。长期的物像写实之后我从艺术类型抽离出来,寻找在自己的知识结构视野里感兴趣的东西。
中国传统文化里能延展出许多创作的理论与思想,比方说“白马非马”、“此山非山”等,如果说“仿造系列和真相系列”作品在试图与传统文化对话的话,那“风景片段”则更是立足于风景本体意义上的自我构建,这种构建,目的在与当下现实对话。对风景,有时易沉溺于形式和面上视觉的兴奋中而未延展其意义指向,在我看来,对风景的再现应对意义负责,这样才有意思。“风景”的存在既是真实的又是虚构的,它启示对于“风景”存在与否的判断意识与寻找乐趣,也有身份认同和文化情绪的纠缠。06年冬天有段时间我呆在美国一个艺术中心的画室里,满世界的白雪让我有非常奇妙的幻觉,这种纯洁和遮盖性让我对“风景”在逻辑意义上的释义产生了非常浓厚的兴趣,那段时间画了许多小画,随性的,不完整,但它能及时记录你真实的感受。人很奇妙,远离生活的常态会催生你潜意识的本能,你会不自觉的过滤不必要的东西,它不会让你徘徊在习惯的思维习惯里。
Z:你有段时间专注于对情绪抽象性的探索,象《拥抱的夜晚》,这和你现在风景片段有必然联系吗?
T:有联系。一个人前后的创作必定有内在线索,无论是精神还是形式的。《拥抱的夜晚》是该系列作品中的一张,情感的不同认知是当时我感兴趣的内容,当时想把对具象的事件情感用一种方式传递出来,我通过中国画传统散点的构图方法弱化图象的直观情绪,可能在观看理解上有一些抽象。在这一点上,我非常赞同朱丽亚博士在一次艺术发言中对这幅画的评述,她认为该作品探讨了在当代社会中人与社会事件的关系和情感立场的不同感受。在风景片段系列中则是把这种抽象情绪退到了背后,更隐密了,但还是看得出来;不过情感交流的因素具体了许多,风景的形态有许多社会文化的影子,由于知识和经验的个体性,导致不同的人对同一个景观有不同的感受,我希望把这种感受表现出来。
Z、与一般习惯不同,在作品《离城50里》、《青春期》等画面里风景形象的观看意义好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这与你“非客观的表达”思想有关系吗?
T:无论是对风景的置换还是对风景的解读,都是一种“非客观表达”的艺术实践。《离城50里》就是在反映这种存在与记忆的复杂性与片段性,风景里有历史的沧桑感,也传递了当下许多现实的生活问题,很多时候我们视而不见,我想去触碰其中的一部分,这点我非常感兴趣。其实风景不单单只是作为记录和情绪反应的产物,它应该还具备观看通道功能:紧张、变化、不确定性、危险和及其许多无法触摸的东西,它们构成了自身生命的丰富与多样性。在最近的作品里我更是加强了观看方式与隐匿暗示表达的探讨,也是探讨对风景观看方式与意义的重新定位。
Z:你认为创作中最重要的是什么?
T:创作中最重要的还是艺术的表达,无论用何种材料与手段,这也是其他艺术类型关心的问题。许多时候对艺术类型的认知容易局限于技巧的表现范畴,这会让思想封闭起来,实际上围城外有更大的视界。思想决定行动,对文化的敏感会抽象出许多艺术表达的机会,诗歌、哲学、传统文化艺术都会带来创作的元素,许多想法来源于个人文化的积累,超越材料本身反而会获得它的实际价值基础。
Z:时至今日,有什么你不能解决的绘画问题吗?
T:只要在创作,就会随时遇到问题,创作的过程就是不断解决和修正问题的过程,这其中有技巧和思想表达上的。有想法发生时随时把它记录到草稿中,一些问题你不能全弄清楚了才做,只能边做边解决。作品多与当时的自身知识结构有关,每一个作品阶段都是一种成长见证,也许更能佐证个体脉络的完整。有时未必都把问题解决得更好,只能尽力而为,表达的准确性和意识的清晰性有时要花费我大量的时间和精力。直觉和知识经验并不能完全解决问题,有些视觉问题需要反复试验和调整,很多时候从作品之外去寻找答案好像更能解决问题。
Z:最后,你是怎么从个人的角度理解艺术创作和生活之间的关系?
T:这只是我个人想法,艺术的过程其实就是生活的过程,只有你觉得有意义乐趣就行。它是生活的组成部分,是个人精神释放的一种方式,但绝不是生活的全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