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方
一个金秋的午后,电话那端传来松波愉悦的声音:“刚刚考察了大同周边的古代防御,今天夜宿古镇杀虎口……”,借参加大同国际壁画双年展的机会,松波专程驱车数百里,考察了大同北部大量的长城、古堡、烽燧等历史遗存,了解我国古代的边备防御状况。
这声音混杂着边城的风烟与古堡的沧桑,顿时让我产生了时空的错乱,脑海呈现一位古代骑士单骑游走在山峦丘壑间,勘察地势,谋划着如何排兵布阵……
徐松波近期创作了一批以鞍马人物为题材的油画——“唐风”系列,画面大多绘单人独骑,悬弓佩剑,同样游走在空旷的荒野,矫健的骏马与壮硕的骑士似雕塑般坚实。虽然背景响亮的色调正上演一幕幕风云际会,但骑士怅然遥望的落寞与垂首低吟的孤寂还是显露无遗。在这些作品中,画家熟练地运用油画语言,创造出令人惬意的画面,丰富的色彩层次与梦幻般的光影变化,投射在斑驳的机理之上,炫目、沧桑、厚重。 在这一幅幅如梦似幻的意象中,观画者的目光被引向遥远的地平线,那条线决绝的划开了今世与往昔的链接,于是,在不同的时空中,同时上演着凝视与回首……
西北或许是徐松波的梦中故乡,也许只有在梦中,他才能与大唐武士挽缰并驰。“唐风”中的武士是否经历了怛罗斯之战的血腥风雨,在故地重游中孤独地舔舐心灵的创伤。记得松波曾有过一段词:红尘东去,万里空寂,忘霜天,前道几许?云低处,寒意去,已有暗香袭……,《唐风》系列记录了骑士前行路上的回眸一望,万丈雄心与顾影自怜转瞬间置换出巨大张力,散发出直指人心的艺术魅力。
徐松波的“唐风”系列画作延续了其孤独行者的叙事风格,表现出与“道问”系列逻辑上的脉络关系,甚至可以推测出是画家潜意识中对道问系列《在望2》的深度演绎。徐松波毕业于中央美院壁画系,多年的学院精英教育并未使他在大师的阴影下逡巡不前,在他娴熟的油画技法中,蕴含着中国传统绘画的精神,很自然让人联想到中国画史上那些赫赫有名的画家韩干、李公麟、赵孟頫,和他们笔下的鞍马人物,这种对不同文化间工具材料及人文意蕴天衣无缝的嫁接,无疑需要画家深厚的文化功底和自由驾驭情感表达的高超能力。
徐松波本身就是位行者,他的足迹遍布天山南北,也曾数次考察西北敦煌,在他的“唐风”系列作品中,人物鞍马器具造型皆有所本,在考察历代墓室壁画、出土器物方面更像是一位考古家,他对相关图像与实物的研究可谓竭泽而渔,对历代服饰的演变也了然于胸,故而在他的绘画中,鞍马人物的造型与配饰都是确切可考的。例如古代射手的虎韔、豹韬,收纳箭支的胡禄形制及马匹配饰特点,他都能如数家珍,娓娓道来。不仅如此,他还亲身修习传统射艺,以至于弯弓搭箭已成为他的日课。陆游曾告诫自己的晚辈“汝果欲学诗,功夫在诗外”,绘画何尝不是如此,在作画之余,松波热衷收藏研究弓箭、刀剑等古代兵器,也许这正是他修养气质的一种方式吧。
从他的作品上,我们看不到影响的焦虑,而更多的是自信、睿智与活力。遵从自我先天的禀赋与文化价值取向,他不违心,不做作,安静的走着自己的艺术之路,构建其独特的艺术语境。数年来,他徜徉于这跨越历史与现实的时空之中,沐浴了先民的智慧和气息,积聚出一种穿透未来的文化自信,这使得他能够更加从容地回应现实社会、表达真实自我,锻造属于自己的艺术语言。
“唐风”系列总体上来说是画家内心独白式的倾诉,其中渗透出对当下社会与文化的独特反思。作者回避了自然主义的宏大叙事,也决非矫情的微观叙事,他试图通过自己的艺术形式,表现亘古不变的人类精神。当然历史并非完美,当下也非一无是处,但对往昔的追溯无疑会对滤去现世浮尘、探寻人类“存在”的价值大有裨益。
艺术在不同语境下有不同的内涵与意义,在当代艺术的场域,徐松波是一位执着的行者。他没有强迫自己去表现社会或政治性诠释,着眼于绘画¬艺术的本质。从不随波逐流,尊重自己的内心感受,也许他对传统的学习和借鉴从后现代主义的意义上讲,更具超前意义。如何在西方艺术史逻辑中为自己的艺术定位,这或许已经成为当代艺术家的一种强迫症,但徐松波总是自觉地从中国艺术传统中来寻找理论支持,故而在中国传统美学语境中来解读他的作品也许不失为一种明智的选择。
不知是时代的脉搏启迪了他的艺术创作,还是他敏锐地把握住了时代的脉搏,无论如何,他赶上了中国文化全面复兴的时代。在经¬历了一个世纪的自我怀疑、自我批判、自我解构之后,中国文化终于在新的世纪进入了建构的时代。敢于在世界范围内采用拿来主义的艺术工具,表达中国文化语境中个体当下的真实感受,迈出这貌似轻松的一步是何其艰难。正是因为有真实情感的支撑,以一种非当代潮流的形式切中了当代,徐松波的艺术探索是令人钦佩的,他的绘画作品无疑是中国当代文化身份重建的重要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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