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安•兰德说“创造者并非无私，他们力量的全部秘密就在于——它是自给自足、自我激发的、自我创造的。……创造者并不服务于任何人和任何事物，他一直是为自己而生存。……而且只有通过为他自己生存这种形式，他才能成就荣耀人类的伟大创举。”作为艺术创造，的确是绝对个人化、自我化的独立活动，但这在通常情况下又与现实生活和社会活动格格不入。就绘画而言，美术学院的同一方法训练学生，美术展览的同一标准选画，逐渐把绘画的独特性溶化在了标准的同一性之中。所以始终保持自己作品的独特性本身就是一种对文化的贡献！

我对中国历史上的各种画派素来不以为然。所谓画派其实就是一个地域，一个集体在一个时间段从事艺术创作和艺术交流活动。这样虽然会有互相砥厉的好处，但又容易造成在一个格局、一种气息上打转，反而又影响了各自作品的风格独特性。就象明代的苏州“吴门画派”，除沈周外，其余如文征明、唐寅等，虽然作品各有不同，但在气息上却区别不大。而中国画除了笔墨的独特性以外，对气息的独特性却是更高层次上的要求。画派的欠缺即在于此，这有点象近亲繁殖，会带来绘画生命的低能。
 

据于此，我对各画派包括“吴门画派”几乎很少关注。譬如“吴门画派”中我只关注沈周、“新安画派”中只关注渐江，总之我只会关注各画派中风格、气息独特的画家。在苏州现代画坛上，我从前关注吴羊木先生的“第三类”画。直到今年，我又关注夏回的画。心想苏州虽被“吴侬软语”泡得有欠落跖、阳刚，但苏州毕竟又是个有深厚文化底子的地方。建国六十年来，苏州绘画出了吴羊木与夏回老少俩，应该也算是“丰收”了。

我是先在杂志上见到夏回画的画，好一通称赞后问友人夏回何许人？友人答苏州人。于是我就暗自为苏州高兴，因为苏州从不乏出手细致的画家，但缺乏细致又大气的画家。夏回的出现正好填补了苏州画坛这一个空白。也许机缘到了，今年下半年我见到了夏回，他言语不多但气息很好，一如他的作品聪灵而敦厚，文雅而安静。

夏回的写意花鸟画看得出一路从元、明绘画沿承下来，路走得很周正，绝无乱点乱划之恶浊气。他的作品纯水墨的居多，用水用得云烟变幻，用墨用得清澈透亮。看他的作品正好应了吴昌硕先生的一句话“奔放处离不开法度，细微处照顾到气魄”。作画要做到这一点真正是很困难的，细微与气魄、奔放与法度本来是相矛盾的，而绘画所需要的正是在这种矛盾下的统一。所以我常讲作画是一个制造矛盾、解决矛盾的过程。中国绘画从技法到形式充满着哲学意义，而最根本的白纸、黑墨就是两个极点上最基本的矛盾元素，正犹如宇宙天地是一白一墨、生命是一虚一实，中国画的妙处就在于与自然、与生命的完全融合！我看夏回的作品已经做到了这一点，并正在向这一更高的层次迈进。

例如看他的《独鸟图》，他做的就是黑白、虚实意义上的文章。鸭子前半部的实与后半部的虚在黑白对比中所产生出来的美感，令人心动，而连接黑白的几个灰点是这幅作品的点晴之笔，犹如气脉贯通，生命律动，可嘉可许！由此可以看出夏回的用心之处和他把握画面的功力，的确已非一般可以同日而语了。明代项穆云：“苟非达人上智，孰能玄鉴入神？”这其中的“玄”字即是生命的本义和变化的根本。

夏回的作品总体上紧紧抓住了这一创作的关键，并力求在自己的作品中体现着自然与生命的哲理。如《栖雀图》、《游鱼图》等等，均在黑白、虚灵上着意做出了追求。程子曰：“得天地之虚灵”正是强调了绘画从用笔到结构到整体的命脉之所在。

夏回崇尚元、明绘画，并着力从元、明绘画中吸取着自己所需要的东西。从他的《海棠图》上不难看出他对陈白阳等先贤作品追求中所化的功夫。论语子路篇中讲到“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值得庆幸的是夏回虽在“吴侬软语”中泡大，却没有为“吴侬软语”所淹没。

坚守传统正脉与规律、保持民族文化内涵、发扬自我绘画风格，这就是夏回作品的意义！

吴冠南
201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