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戴俊
若你当头一问,我一定答不出对夏回作品精准的印象。
因为我们从来不能对一个真正的艺术家去做精准的概括。
“我感到风减弱了几分”,就是类似于这样模糊而又可能的感觉,所有的不确定性达成此消彼长的妥协。而当我准备说点什么的时候,我也断然不会去找出他的作品,因为比起此时此刻,我更愿意相信我暧昧着的记忆,我直觉这是一个写他比较恰当的状态。记忆的暧昧性与夏回作品的不确定性,几乎是联结在一起的。
绘画伴随着不安发生。夏回从一开始就不太安分。他不安分于自己已有的那份意识,他非要向着那个超越自己意识的地方望上两眼。但一定不要以为这种幻想是浮花掠影式的,他反而是一笔一画极其认真地描写,描写越细腻,就越能拉扯出这个世界的不准确性,笔墨向迷宫一样游走,然后拉扯出来的那些感觉,又反过来刺激表现。不安就在于这一来一回之中,哪里都不会停留。
我们的意识与事物之间,常常直接混淆。我喜欢夏回安静蜷缩的姿态,“就这么存在”是很好的注脚,虽然流于暧昧,却有生生的样态。我们的直接混淆会在某种程度上得到些许化解,所产生的,唯有“就这么存在”以外多余表现的不存在。
每一个东西的形状目的以及用途,都是一种约定俗成。而要形成诗性,就必须对所有的关系提出质疑,东西的与东西的,形状的与意义的。这种破坏能够趋近混沌,混沌是上升的阶梯。夏回的画已经开始接近混沌,因为他深知,堕落的发生,总是从离弃危险开始。
没有象征,没有隐喻,越普通越危险,当你驻足在他的画面前,你的视线不会如愿反弹,而是会被放射出去,被放逐在一种漂浮状态。他在笔墨之间那种若有若无的反秩序的精神,是形成所有诗的基础。
我也并不确定,他是真的在画一个萝卜一颗白菜。因为在这样的画面前,你很难不产生自己与这个世界之间某种关系在动摇的念头。他把“偶然”具化在“可能”的日常之形中,他也不从任何定义出发,好像也走不向任何定义,那个胖萝卜或者是瘦白菜,就是沉默着…沉默着…沉默着…直至达成一种威胁,对妄图填满那种“偶然”与“必然”之间所有表达的一种威胁。他们分别在某个时刻被画家勾勒出来,然后又消失,留下的仅仅只是一个走过的痕迹,徒然留下观看的我们,这就是无话可说的我们所得到的。
但是,这些好像还不太够,显出来的东西,似乎仍有盈余。所有的真实情感都不能落于言诠,包括绘画的语言,说出来的那一刻,必会形成背叛。夏回现在还是能太直接地动人。
另外一点是,在他的作品中,还是多多少少有着以前的杰作的影子,以前的杰作对以前有用,对我们没用。而这个时代之所以窒息,没有出路,就是觉得一切表达尚有可为,还不到死而后生的地步。但是我不信。
尽管如此,我仍然会在这样的梦境中无比欢腾:夏回画的一个一个孤立瞬间的世界姿态,会在死后醒来的第一个早晨,集体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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