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光潜的《悲剧心理学》,是启发郭海平思考精神异常与艺术间关系的第一本书。当年他读得很细,画满了线和批注。
书架上摆着郭海平夫人淘来的小人偶
书架上摆着郭海平夫人淘来的小人偶
1962年生,南京当代艺术家,中国首个精神病人艺术中心的创始人。曾策划发起“晒太阳”、“病-我们当代的艺术”等当代艺术展以及“药”等个展。2006年进入南京市祖堂山精神病院召集病人作画三个月,出版有《疯狂的艺术-中国精神病人艺术报告》一书。2010年11月,创办中国第一个精神病人艺术研究机构:南京原形艺术中心。
难得遇到像郭海平这样读书多的艺术家。大多数艺术家的家里,除了画册,文字书寥寥可数。
在郭海平的书房里,我们看到了整齐的一排福柯、尼采、叔本华和弗洛伊德,也看到了朱光潜和李泽厚。靠墙的一面书架已经满了。
“我赞同真正的艺术家是不需要看书的。”郭海平的话有点令人意外。他说,艺术家不是靠知识,而是靠本性和直觉进行创作,“自然就是最好的老师。”
然而,郭海平话音一转,“在今天的环境,不看书很难抵御现代文明的侵袭。”在郭海平看来,都市环境让艺术家远离了自然,太多现实的干扰也让艺术家脱离本性,“除了精神病人还能依靠本性生存,一般的艺术家已经很难做到。”
所以,书本对于郭海平来说,就是清理自我、抵御干扰的一个工具。“读书真正的目的是为了确保自己人性的完整,自我不受侵害。”
由这样的理念出发,郭海平的书架上,从哲学、历史、人类学到文化史,几乎都是思想类的书,看不到一本小说。“我一直追求遮蔽越少越好,追求真相和本质,文学感觉添油加醋的东西太多。”郭海平曾经很长一段时间直接用手指画画,连笔都不要。
郭海平的画经历了一个从具象到抽象变化的过程,他认为跟阅读有很大的关系。因为读书和思考,他不再相信表面看到的东西,而试图去抓住本质,这让他的画越来越抽象。
文字是一种权力
郭海平对读书的重视,是从20多年前他发起的南京“晒太阳”当代艺术活动开始的。在那之前,文艺青年郭海平忽视书本。1986年他和南京一帮年轻艺术家一腔热血搞起“晒太阳”的艺术活动。活动很热闹,但最后却发现他们想传达的精神和观念,全部被媒体误读了。
“我们20多岁的一帮艺术青年,没人会写。别人写出来的都不是我们的本意。从那时起我就深刻感受到,文字是一种权力。一个想传播自己精神理念的人,缺少文字这个媒介,难度非常大。”
“晒太阳”之后,一贯不喜欢读书的郭海平去上了夜大,学中文专业,读书“补课”。到今天,他策划的很多艺术展都是自己写序言。
上世纪80年代正值文艺思潮冲击,郭海平读了很多好书。他收藏有尼采《悲剧的诞生》,1986年第二次印刷本,两块八毛五一本,印数10万册。1986年作家出版社的弗洛伊德《梦的解析》,定价三块六,还是内部发行书。
上世纪80年代初,叛逆青年郭海平被邓丽君的歌声迷得神魂颠倒,和朋友一起决定南下广州偷渡香港。火车到达广州不能再往南,他们步行从广州向边境走,兜里只剩下几块钱,每天要忍饥挨饿。就在这样的路途中,郭海平还花了一两块钱买了一本《高尔基传》,“那是救命钱啊!”郭海平回忆起当时买书的行为,犹如一个神圣的仪式。他将书郑重地放在挎包里,继续上路立刻感到似乎吸取了力量———那个年代对知识的崇敬和渴望是如此强烈。偷渡当然没有成功,更荒诞的是这本书最后也没有读,买书的那一举动已经完成了它的意义。
现在郭海平买书大都通过网络。在看一些资料的时候,看到提到某本书,他就去买一本。比如孙隆基《中国文化的深层结构》,这书对他触动很大。其中一句话“中国人的生命从来没有盛开过”,郭海平说“读了这句话,气都喘不过来”。
中国没有知识分子
近些年,因为关注精神病人与艺术这一领域,郭海平开始比较多接触医学书,特别是精神医学方面的书。他的书架上有《剑桥医学史》,福柯的《疯癫与文明》,也有《再造病人》《当中医遇上西医》。
“中国学术一个致命的问题,是人文学者和自然科学家之间几乎没有交流。”郭海平认为,人文学者很有必要去接触医学,因为医学对人生命的干预非常直接而强烈。弗洛伊德、福柯等西方知识分子都与医学有密不可分的关系,在西方艺术家当中也有达明·赫斯特这样医科出身的精英。
郭海平有1983年版的朱光潜《悲剧心理学》,定价8毛钱。这是他最早读到的从心理角度研究艺术的书,对他后来的道路有很大影响。书上到处画着红线,写着批注。
他喜欢读《黄帝内经》,认为那不仅是一本医书,而是“百科全书”,书中对自然的崇敬和尊重给今天很多启示。直接刺激他进入精神病研究领域的则是福柯的《疯癫与文明》。
《福柯的生死爱欲》(詹姆斯·米勒)对郭海平启发很大,书中反映了一个问题,即西方当代知识分子包括福柯、德勒兹、巴塔耶这些精英,他们的知识完全来自自己的生命体验。“中国知识分子最致命的问题就是他们的知识完全从书本到书本。中国没有知识分子,只有读书人,把书本当做药罐子。他们根本不敢体验生命,经受不了现实生活的惊吓。”郭海平毫不客气地批评中国知识分子,说即使他们的肖像与西方知识分子相比,也是显得如此没有男人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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