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90年代中后期,我就曾经说过,中国的美术馆如果不收藏中国当代艺术,大批作品终将流失海外。
但是,平心而论,30年的中国现当代艺术史,假如没有当年西方人的收藏,没有西方人做推广,可能中国本土也不会认为这批作品有多好、有多重要。因为,我们在一些方面的价值判断,很多情况下都是取决于西方。艺术也是这样,学科成果也是这样,一定要被西方承认。
中国缺乏本土自身的自信力和本土的判断系统。假如说没有尤伦斯、希克这样的收藏家,整个中国现当代艺术的标准、中国现当代艺术史中一些作品的价值等等,都无法得到我们公众的信赖;如果没有西方人收藏这些作品,而我们自身有学术方面的积累,慢慢从本土来推动自己的现当代艺术史,那么这部“现当代艺术史”可能又是另外一个样子了。现在,我们只能说很遗憾,中国的美术馆没有收藏这批作品。
直到上世纪90年代中期,中国根本就没有当代艺术市场,西方人就是在那时候收购了一些中国当代艺术作品。当然,收购其实也是用西方的标准来引诱中国人,使得从那时以后的中国艺术方向发生了明显变化。这个变化就是我以前经常评论的——“中国符号”的作品开始泛滥。
其实,上世纪90年代,西方人的收藏、基金会展览进入以后,中国原来自身的线索开始逐步淡化、断掉。然后,我们好像做了太多西方人所喜欢的东西。这段历史令人惋惜。假如在当时,中国的学术脉络没有断裂,中国当代艺术的理论、学术、评论也可能会有好的发展;同时,如果上世纪80年代的作品被中国美术馆等机构收藏的话,我们研究这批作品,也会很方便;我们自身的现当代艺术、自身本土社会的变化、对话的过程,这条脉络就不会断,会向前推进。
尤伦斯曾经说要把这批收藏捐给中国,但后来没有兑现,而是卖掉了。但是,我们现在设身处地想,尤伦斯即便真的要捐,怎么捐可能都成问题。
希克把收藏捐给中国香港,这也很正常:中国符号的艺术捐给中国香港比较恰当。整个亚洲最大的问题——不只是中国——就是太认西方了,太过认为西方承认的东西就是好东西。这不只是中国人的问题,整个亚洲地区、东方系统都这样。除非我们自身有意识地修整这样一种常见心态,让这种心态回到个体,修正自我。但是,整个东方系统都很难做到这一点。
尤伦斯卖掉作品、希克收藏捐给香港,卖掉也好、捐掉也罢,也没有必要大惊小怪。也没什么大不了。因为,这跟学术研究、评论没关系;拍卖行拍得再高,跟我们做研究、评论也没有关系。假如,有人要研究市场,要研究捐赠,可以把它当作一个案例来研究、分析。里边有很多问题可以研究,比如,为什么尤伦斯要拍卖掉藏品,为什么希克捐给香港,都可以作为案例来研究。
但我认为,那个阶段的中国当代艺术作品都已经结束了,已经画上了句号。打句号以后,跟我们做现场评论的人不再有什么关系,我们应该创造新的价值的艺术——这是我们做新的评论、新的策展人所应该关心的。那部分作品已经成为历史,变成一个历史研究。
(作者系批评家、独立策展人。本文系录音整理修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