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力钧——100个人口述实录方力钧的艺术历程》封面
2017年5月,青年女作家严虹主编的《方力钧——100个人口述实录方力钧的艺术历程》由中国青年出版社正式出版。严虹采访了上百位嘉宾,希望通过这100个人物口述实录的讲述,用100条纵横交错的人物线索,刻画出一个优秀艺术家有血有肉的成长历史,让读者全方位地了解方力钧多维度的艺术人生和他所处的那个时代,以及由他引发的艺术现象、艺术事件是如何发生和发展,并构成一部中国当代艺术史。此篇文章为杜坚口述。
2015年8月20日,杜坚在景德镇方力钧工作室
“方力钧的内心其实充满苦难。他的末梢神经很丰富,也很发达,因此,他特别敏感。有些人只能在某一个领域发展,但是他可以全方位发展。我相信方力钧即使不做艺术家,做任何事情都会成功。当然这也跟他太全面、太有才华、能量巨大有关系。我能够感觉他内心的绝望,他真的是有这样一面,你看着他那么嬉皮,那么嘻哈,那么无所谓,好像什么事情都不会严肃对待,但这是他抵抗这种疼痛的方式。他如果没有深刻的痛,不会成为今天的方力钧。很多人是像明星一样的艺术家,但是方力钧在艺术史上是有份量的,他的艺术成就是毫无疑问的。我认为方力钧是一个非常伟大的艺术家,他通过个人的绘画语言表达当下更深刻、更普遍的社会感受。”——杜坚
你让我谈方力钧,我是方力钧的玩伴。我贪玩儿。作为一个男人,我不成熟。建筑设计师刘家琨对我评价比较准确,他说我是一个还算成功的企业家,一个不成熟的大男孩。我跟刘家琨有非常深的交情,我跟他的交往时间有20年了。
我认识方力钧是通过老栗(栗宪庭),记忆里是1998年,地点就在北京,我们一起在簋街吃饭喝酒。那时候,我去北京有一段时间了。有一天,老栗说要请大家吃饭,当时在场的还有萧昱、杨少斌等等一大帮人,我们一起去簋街吃青岛小海鲜,最后结账的是方力钧。第一次见方力钧就是在那天晚上。从那以后,我们经常约在簋街吃东西,最后都是方力钧买单。在此之前,凡是饭局总是由我来买单。从此就开启了吃饭喝酒全由方力钧买单的新模式。
那一年,我刚去北京投资做一本《新潮》杂志。这是中国最早的艺术类杂志。内容不仅涵盖当代艺术,绘画、雕塑、装置,还包括音乐、电影、诗歌,是一个大艺术的概念。我当时是投资人兼社长,老栗是总编,萧昱做视觉总监。汪建伟、邱志杰、石磊、吴文光都在负责这本杂志的内容,皮力也在杂志上写文章。《新潮》那会儿真的是人才云集。
在此之前,我跟老栗就已经认识。我们都是理想主义者,相互欣赏,相互吸引。《新潮》是月刊,总共出了7期。这本杂志也曾经介绍过方力钧,文章是老栗写的,那时候方力钧已经是颇有名气的艺术家。那时候老栗的立场是只关注最前沿、最鲜活的艺术家。 我创办《新潮》杂志的理念比较单纯。那时候我40来岁,虽然不算年轻,但有点气盛,就想做得很纯粹、很有情怀、很理想主义。当时廖雯问我有多少钱?我说现在手头有几千万,她说你用500万,让老栗给你开一个艺术家名单,把京城所有好的作品全部收光。当年,这些名家的作品确实卖得很便宜,我说我不干这个事。我投资做艺术类杂志就是想要推动中国当代艺术。
如果我收藏艺术品,收藏的前提是我必须很欣赏、很尊重这个艺术家。这是有一点怪僻,其实也有道理,人也跟作品有关。比如说郭伟的画我就很有感觉,我是从另外一个角度欣赏他的作品。批评家是纯粹从艺术标准出发,很理性地评价艺术家的作品,但是我的角度与评论家是不一样的,所以价值也就不一样。
2016年2月18日,在大理风月山水客栈,做起杜坚、崔霆、黄在、郭伟、吴军、方力钧
上个世纪90年代后期,那时候老栗还经常跟这帮艺术家们“混”在一起。当时他们的工作室刚入驻宋庄,宋庄一共也就只有十几个艺术家,像杨少斌、刘炜、岳敏君、方力钧等等,那时候人还很少。我去他们那里串门,通常都是一只手拎着马灯走在宋庄的路上,因为宋庄晚上是没有路灯的,老栗他们晚上出行也用有煤油的马灯当照明。
那时候,方力钧已经显现出了比较成功的迹象,我印象里他的画卖得也是最贵的。我印象特别深的是当时我去他的工作室,问一幅2米左右的画卖多少钱?他说是5000,最后才知道他说的是5000美金。当时所有的艺术家回答的价格都是人民币,只有方力钧说的是美金。我现在回想这个问题,这应该算是他国际化的开始,在1998年就有这个意识。
曾经,方力钧有一个外国女朋友,我觉得这个外国女朋友对他应该有一定的影响。她经常跟他们这帮艺术家一起玩儿,她说中国艺术家其实都很优秀,画得都很好,画工、技术、天分都没有问题,最大的问题是没有文化不爱读书。我每次去宋庄方力钧的工作室,总是看到他在很刻苦地读书。他的工作室有一个小阁楼,他既在里面睡觉,也悄悄地躲在里面看书。他读的书很杂、很广,包括文学、历史、哲学等等。
我觉得方力钧的精力特别旺盛,特别有活力。通常我们在一起喝酒,经常一起喝到凌晨一二点,而且每次都喝得很多。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到处逛,路过他的工作室,看见他工作室的门开着,他正在扫地,我就很吃惊。那个时期,我常借住在宋庄老栗家。那是一段非常难忘的记忆,我们经常在一起就是玩儿,大家都喜欢喝酒,喜欢自由散漫。因为在北京我就是一个单身汉,每天除了工作,就是找他们一起玩儿。他们的时间很自由,我们在一起主要是喝酒。
我叫他小方,因为方力钧比我小一点,他出生于1963年,我出生于1962年。当然,我叫他小方是开玩笑,并不代表我不尊重他,相反,我是非常尊重他。我看过一个毕加索的纪录片,当时我就觉得在中国的艺术家里面,方力钧最有资格被长时间跟随拍摄。因为他的东西太丰富了,他可以言说的故事有非常强的代表性,也有很高的可看性,他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
在我一生当中有三个层次的朋友。最简单的层次是以情感为纽带,比如说酒肉朋友,可以完全没有思想上的交流,价值观是不是趋同,完全不会过问这种问题。再比如说我那些从小到大至今还在来往的同学,包括大学的同学,现在我们的社会身份甚至价值观完全不一样,我们也不一起共事,也没有生意上的合作,什么利益关系都没有,就是很单纯的友情。这种感情是时间酿成的,相互间非常信任,遇到任何风险需要帮忙,大家一定会尽自己的全力帮助。这是一种像亲情一样的关系,就像你跟你的兄弟姐妹之间,不会因为宗教信仰不一样就反目,甚至有的时候自觉或者不自觉地会规避,而且很享受这种交往。在我的经验当中,这种情感是非常简单、非常享受的,是彻底的放松状态。这种交往一定是建立在认识很长时间的基础上,可能早被时间考验过。这是一类朋友。
还有一类朋友是我在思想上、精神上非常尊重的人。我们也有很深入的交流,而且有很高的一致性,我们可能不会在一起喝酒,或者这个人根本就不会喝酒,甚至不喜欢喝酒,我们的生活习惯也完全不一样,但相互欣赏、相互尊重、相互支持。这类人特别牛,思想上非常深刻,我们完全是精神层面的交流。
2015-2016春71.5x71.5cm,2016年,杜坚、李津、刘家琨、吴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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