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3月36日,吕澎及其团队策划的川美“新绘画”的一代在四川美术学院美术馆开幕,为期两个月的展览,就是要从往事钩沉上升为历史书写。面对一段历史,我从一个艺术家的角度来回忆和评述,有好多话想说,但又注定会挂一漏万。不过,好在还有这么多历史的亲历者在场,可以斧正和补充,我也就不用担心了。
首先,非常非常的振奋,“川美‘新绘画’的一代“这样的展览终于变成了现实,这是历史的必然,也是继伤痕美术、乡土绘画之后,四川美院走过的又一段波澜壮阔的艺术旅程。这些曾经在中国当代艺术发展历程中涌现的现象,已经延绵了20到30年,历经潮流各自归位,走向了属于自己的水域,形成多元景观。感谢吕澎老师组织策展团队把这些现象汇集起来,梳理其中的潜在关联,还原出一条历史的文脉。
30年前,我从浙江美院毕业分配到四川美院任教,那时候,张晓刚、叶永青、杨述、忻海州、郭晋等老师尽管在学校并不是主流,却沿着另一条线索发展,包括当时已经毕业的郭伟、沈晓彤、何森、赵能智、陈文波等人,在中国当代艺术现场均已有所作为,同频共振形成的能量波逐渐漫延开来,波及到了我、俸正杰、谢南星、邱岸雄、张小涛、曹静萍、杨冕等人。现在回头看,真的是趋势形成潮流的早期过程,仿佛有一种召唤,让人热血沸腾,那时虽然条件很差,但是却造就了我们难忘的与历史同行的青春记忆。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当代艺术在今天已经日常化,拥有了更好的发展生态。其实,当代艺术的核心价值就是创新,准确的说是“靠谱的创新”,重点在于对潜在的“谱”的感受、理解、思考和表达。
趋势是看不见摸不着、却又真实存在的,所以,它才那么的迷人。趋势首先席卷我们的集体无意识,然后渐渐侵入潜意识,少数敏锐的人下意识有所觉知,主动思考输入到意识层面,进而通过努力将其实现,提前显形趋势成为先锋。趋势对潜意识的洗脑,是已有知识结构之外的创新会被接受的前提。有时候,看到一个全新的创造出现,我们会不约而同的叫好,就是因为在潜意识里已经有了,才会引起共鸣。
1993年,王林老师在成都策划的“中国经验展”梳理了77、78级这一代的西南当代艺术;1999年的时候,张晓刚老师提携后辈,所策划的成都上河美术馆99学术邀请展,呈现了他们那代人之后川美的当代艺术力量,就包括了今天在座的不少艺术家。
早在1995年,川美油画系就划出趋向实验性质的第3工作室,先有王大同老师领衔,后由郭晋接手,99年我负责的时候,改名为综合视觉艺术工作室,旨在通过对当代艺术成果的消化,使学院教学具有鲜明的时代特征和融会贯通的特质,以展览、交流和社会活动为实验场,强调对当代问题的关注与反省,以及对新材料、新技术的引进运用,来实现艺术教育对创造力的解放。现有的师资已无法满足这样的要求,当时学校的条件远不如现在,只能克服各种困难,邀请校外的专家学者对教学资源进行补充,事实证明对学生起了非常大的作用。到本世纪初,有关当代艺术的课程已在川美普及,熊莉君、李继开、熊宇、沈娜、陈可、高禹等人就是从这里出发,成为潮流的弄潮儿,代表了他们的时代。
这次展览,虽然我和陈曦毕业于在浙江美院和中央美院,但却是川美附中培育了我们最初的艺术梦想。
不少艺术家,都是同一战壕的战友,一起参加了许多展览,感受了跌宕起伏的艺术进程,满满的回忆!不管是险滩还是沃土,艺术之于我们,不仅安身立命,更是信念。
2002年,罗中立院长希望我和焦兴涛负责创作科研处的工作,我当时就暗想,学校的创作主流如果不转向当代艺术,将无法顺应发展大势,如果造成“大势已去”的结果,就令人太难以接受了。我凭着这样的担忧挺身而出。其实这样的担忧是多余的,3年后我发现,趋势会裹挟社会的发展,历史有它自己的节奏和方向。保守派想回到过去,而我却渴望让未来提前发生,螳螂挡车和螳螂推车同样都是自不量力。2005年,我辞掉了行政工作到北京潜心创作。理解了自身的宿命,坚信更优秀的人才会来管理美术馆,比如现在的何桂彦馆长。
本世纪前十年,当川美新生力量在中国崛起的同时,中国艺术市场迎来了前所未有的爆发和断崖式回落,它最大的遗产是让大众知道艺术很值钱,各大媒体纷纷开设了艺术专栏,大大增加了艺术在社会生活中的存在,有利于文明的进步。这次的参展艺术家也都亲历了这场洗礼,此番艺术与市场的深度融合,也成为外界部分看低其学术成就的噱头。其实,简单的把艺术与市场二元对立,是当代艺术长期缺乏滋养的过度警惕。事实上,艺术和商业,是社会整体生态链上的不同环节,它们各自的核心价值越独立,越能够实现相互间的能量交换和无界的融合,推动文明的整体发展。市场是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取决于艺术家的态度,对于真正的艺术家来说,水不能改变目标和方向,但会改变路径,当水涨船高,就扬帆去往梦想的彼岸,如遇枯水,艺术家仍然会想尽办法继续寻路前行,艺术创造的目的不在于水,而在于过程和彼岸。
通常,艺术院校是艺术家的摇篮,学生毕业后各奔前程。但四川美术学院不仅仅是摇篮,我发现一个有意思的现象,就是只有四川美院,把学生毕业后的成就也盘点在内,一方面从统计学上增加了人才硕果,另一方面也给艺术家们带来归属感,不仅这样,像这一次,还直接提供舞台,把大家推到艺术前沿,同时进行历史书写,将现象的偶然性还原为历史的必然性。再看川美的人才驻留计划,典型的扶上马送一程,为优秀毕业生能够再延续创作状态提供支持,现在更是已经面向国内外。这是一种胸怀,四川美院经过历史的积淀,迎来了最好的时期,一轮一轮的跨越式发展,把川美带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大势所趋!源源不断的人才从这里出发,注定会为中国艺术的发展作出新的贡献。
我们固然可以找到重要事件和转折点来解读历史,但更重要的,是一些预见变化并催生变化的人孜孜以求的方向吻合了历史演进的河床,导致越来越多共识的合流,这才是内在的动力,所谓“顺势而为”,关键在于我们找到“势”在哪里了吗?
回想当年的同频共振,更多是基于类似的生活环境、有限的信息来源和相通的认知系统。而现在一切都已经改变,同样是这拨人,面对的已是丰富的生活环境、无限的信息来源和迥异的认知系统,昔日的“川军”除了有相同的起源,早已流向了各自的航道,建立起自身的系统。还记得我当年,把不同时代相通或相悖的视觉符号放在一起,就能简单地制造穿越感;而今天,微信、抖音或今日头条的每个信息之间,都隔着宇宙,却又同步闪现,平行时空般的存在,刷新着我们的线性时空观,不只是时代变了,不只是世界变了,我们已经来到了多维时空,满是未知的迷障,危机四伏、险象环生,每翻过一浪就获得临时的安全感,但前面总还有接踵而来的浪,无边无际没完没了。令人欣慰的是,天翻地覆的20-30年后,这拨人还没有掉队,又一起回到了梦开始的地方。有了历史的加持,并不等于可以获得预期的未来,也许,这正是艺术人生悲欣交集的魔力所在。
钟飙 2021.3.26. 重庆
川美“新绘画”的一代部分展出作品:
杨述作品
忻海洲早期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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